钟毓闻言抬头看向门口,只见岑鸢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 他将药碗稳稳放在桌上,然后走近钟毓,伸手将手背贴在钟毓的额上。 “不热了。”岑鸢撤回手,转身将桌上晾着的药端了过来,“既然醒了就将晚上的药喝了吧。” 话罢,他用汤匙舀了一勺药,凑近钟毓的嘴边,眼神示意她张嘴。 从方才岑鸢十分自然地将手贴在自己额上试温度,钟毓就有些愣神。直到一阵苦涩的药味扑鼻而来,钟毓被熏得一激灵,这才回过神来抬眼看向眼前的男人。 “喝药。” 钟毓感受到贴在自己唇边的汤匙动了动,她立刻张嘴将药喝了。 谁料刚入口,钟毓的表情立刻扭曲起来。 许是因为现实里的自己身体素质比较好,一年之中很少吃药,喝中药的机会更是寥寥无几。 所以她完全没想到,一碗治风寒的中药怎会如此苦! 钟毓皱着眉看了看岑鸢再次舀的一勺药,又看了看他端在手里的碗,她按住岑鸢的手将汤匙里的药重新倒回碗里,然后深吸一口气,伸手拿过碗仰头一口气喝完。 “嘶……”钟毓将空碗递给岑鸢,五官因为太苦紧紧皱了起来。 可下一刻,她嘴里却被塞进了一块甜甜的东西。 ? 看着收回手的岑鸢,钟毓有些懵。 刚刚给她吃了什么? 好似看出了她的疑问,岑鸢指了指桌上原本就放着的一个碟子,言简意赅:“蜜饯。” 眼见着钟毓嚼吧嚼吧很快便吃完了,岑鸢将蜜饯碟子直接端过来:“口里若还是苦,那便再吃几个吧。” 钟毓接过碟子,一连往嘴里塞了好几个,甜津津的蜜饯淡化了药的苦。她咂了咂嘴,看向坐在桌边的岑鸢,轻轻道了声“谢谢”。 “无妨,你是我妻子,本该如此。”岑鸢掀起眼皮看了一眼钟毓,“你发热太过严重,我便让两位官差停在了连山镇。” “待你风寒治好后,我们再启程去峮州。” 钟毓闻言,这才反应过来她现下本该是和岑鸢在去往峮州的路上。只是因为自己突如其来的风寒,才让行程中断。 不过那二位官差也很通情达理,竟然允了岑鸢带她住客栈找郎中。 钟毓垂下眼看着手中的蜜饯碟子,心里默默想着。 可住客栈的钱是哪里来的? “皇帝念我大婚,虽派人抄了我的府,但他还是体恤下臣,给我留了些钱。”仿佛猜到了她此时的心思,岑鸢忽然开口道,“所以你不必忧虑,在此处安心养病就好。” 钟毓听后内心十分讶异,原来在岑鸢心里,皇帝此举竟还算得上“体恤下臣”? 想起先前在车上猜测的皇帝心思,钟毓有些犹豫,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告诉他皇帝可能很早就想除掉你了。 可看到岑鸢一连三日奔波而明显有些疲惫的面色,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钟毓咽了回去。 其实这根本没什么必要说,说了也只不过是给一位忠心耿耿的臣子徒增伤感。 既然现下已经踏上了流放之路,那便再也不需要费心朝廷之事了。 做个普通人就好,钟毓想。 原主本该活不到这个时候的,是自己机缘巧合占了这具身子。 虽然不知道原著后面的剧情是什么,可再怎么说,钟毓这个人早早便已经死了。 不论未来有人翻天还是覆地,那也与她无关。 自己只要替钟毓好好活下去就好。 在这个只存在于小说里的封建王朝,做个普通人活下去就好。 至于岑鸢,钟毓抬眼看着坐在桌边不知在想什么的男人。 到了峮州便寻个谋生的法子,刚好有个人一起搭伙过日子。 不对。 钟毓忽然想起了同门师姐给她的剧透—— 岑鸢抵达峮州的那天晚上,就被丞相派去的杀手取了性命。 钟毓的心突然就高高悬了起来。 因为里的岑鸢是孤身一人抵达峮州的。 可实际上,流放去峮州的除了岑鸢,还有一个自己。 想到这里,她的手下意识捏紧蜜饯碟子。 倘若自己没有猜错的话,里的杀手在杀岑鸢的同时,一定也不会放过她! 可奈何钟毓从来不是一个会焦虑未来自己吓自己的人,没悬起多久的心便在自我安抚中放了下来。 兵

来将挡水来土掩嘛,大不了到峮州的第一个晚上不睡觉了。 再者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更何况是一只已经知道剧情的黄雀。 钟毓伸手从碟子里又捏了一块蜜饯塞进嘴里,心里无所谓地想。 丞相派人要杀岑鸢,那她就做个黄雀,躲在后面搞死杀手不就好了。 多么简单的事! 钟毓舒舒服服倚着枕头,伸手从怀里的碟子又捏了一块塞进嘴里。 不知过了多久,钟毓口中含着的蜜饯突然掉了出来,她被吓得一激灵。 睁眼一看,自己竟然靠在这里迷迷糊糊睡着了。 钟毓视线落在自己胸前的被子上,看着那道莫名的水痕,十分心虚地用袖子擦了擦自己嘴边的口水。 确定自己嘴边没有口水之后,她忍不住抬头看向桌边。 岑鸢的姿势一如之前,仍一动不动地坐在桌边。 桌上的烛光将他身影映在墙上,清瘦又笔直。 “你……”钟毓忍不住开口,见岑鸢闻言转头看向自己,她小声说道,“我看天色已晚,你……要不要歇息?” 岑鸢定定看了她好久,久到钟毓以为他是不愿意与自己同床共枕,正想开口说要不然你再去要一间厢房的时候,岑鸢突然起身走至床边,倾身越过她取了床上另外一床被褥,铺在了地上。 “你我二人……”岑鸢铺好之后站起身解释道,“客栈里的每间厢房都笼了炉子,地上不冷,我今夜就先睡在地上吧。” 钟毓被岑鸢突如其来的举动与解释弄的有些怔愣。 直到岑鸢吹灭了蜡烛,二人都躺进了被窝里,钟毓心里还在感叹。 不愧是她看小说时候一眼就相中的男人。 多有礼貌! 许是近日马车颠簸,再加上她喝了药本就嗜睡。 此时房间一片寂静,钟毓阖了眼没多久就睡着了。 一夜无梦。 直到窗外突然传来嘈杂的吆喝声,钟毓皱了皱眉,睡眼惺忪地睁开眼。 看着窗外已经大亮的天色,钟毓微微一怔,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只是在实验室里熬了个通宵。 坐在床上呆滞了好久,直到她听清楚窗外的嘈杂声是客栈里的小工在卸货后,钟毓这才从床上起来,慢腾腾挪到床边穿上鞋子。 正当她打算起身去拿椅背上的外衣时,却不料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坐在了地上。 钟毓呲牙咧嘴地摸着被摔了的屁股,正欲扶着椅子站起来的时候,门被人打开了。 “怎么了。” 岑鸢还没进门就听到屋里传来一声闷响,以为钟毓出了什么事,他来不及多想直接打开了门。 却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钟毓脸色十分尴尬地将手从屁股上拿起来。 “啊我没事!”钟毓见岑鸢进门,支支吾吾地解释道,“就是方才没站稳,不小心摔了一下。” “无事便好。”岑鸢只是在门口停顿了一下,见钟毓没有什么事后便端着一个碗走了进来,“我方才是去客栈的后厨给你熬药了。” “郎中嘱咐你身子弱,一日三顿的药要趁热喝了效果才好。” 他走至桌前,将一碗黑乎乎的药放在钟毓面前:“看天色也估摸着你要起了,便将刚熬好的药给你端过来了。” - 吃过药,钟毓跟着岑鸢去一楼用饭。 桌上摆着几碟看着很爽口的小菜,还有酥饼与粥,比前几日的顿顿干粮好了太多。 可大清早就灌了一大碗极苦的中药,加上风寒也尚未痊愈,钟毓的胃口并不好。 她只尝了几口小菜,喝了一碗白粥,便放下筷子拿起一旁的手帕擦嘴。 看着还在喝粥的岑鸢与桌上其他两位面无表情的官差,钟毓想了想开口道:“我们今日何时出发?我好去收拾收拾。” 话音落下,钟毓就见自己对面坐着的那位官差夹菜的动作忽然一滞,随即他抬头,面无表情地看向了岑鸢。 另外一位顿了顿,也抬头看向岑鸢。 钟毓也看向岑鸢。 那双正端着瓷碗喝粥的手停在半空,半晌没有动作。 岑鸢淡淡扫过眼前三个人,将粥碗缓缓放在桌上后才开口:“两位官爷,我们何时启程?” 钟毓对面的那位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倏地收回目光,重新夹了一筷子菜塞进嘴里。 <

> “那便等”他囫囵咽下去后,抬头看了一眼正盯着自己的钟毓,“等夫人风寒痊愈后我们再启程吧。” 说罢,还用胳膊撞了一下另外一人:“你说对吧?” “啊”那人被猝不及防的撞了一胳膊,十分慌乱地点头附和,“对对对,你说得对。” “去峮州不着急,我们就等夫人痊愈后再走吧。” 钟毓闻言,看着那两位的神色莫名有些古怪。 是她想多了吗? 怎么两个押送罪臣的官差说话要看罪臣的脸色? 可不等她细想,客栈门外忽然传来十分嘈杂的声音。 下一刻,一声拖长了调子的“大人”突然响在耳边,声音近的仿佛说话人就在自己身侧。 钟毓闻声回头,却不料一扭头,就见一张满面油光的大脸盘子出现在眼前。 他身后还浩浩荡荡跟着好些人。 钟毓冷不丁被吓得往后直仰,眼见着就要倒地,腰后却被人不知用什么硬邦邦的东西抵着。 借着那股力,钟毓抓着桌沿费力地坐正身子后,就见身旁那位官差正收回自己的剑。 钟毓立刻明白,方才是他眼疾手快地用剑柄拦住了她。 钟毓正欲开口道谢,却不料那道油腔滑调的声音抢在她说话之前响起—— “什么风把太傅大人吹来了?” “若不是手下人眼尖,下官这不是险些失了为大人接风洗尘的机会啊!” 太傅?下官? 钟毓十分震惊地抬头看着身侧那位突然出现的男人,却在看清那人面色之后愣在了原地。 方才那人此刻正点头哈腰地站在岑鸢身边,搓着手畏畏缩缩看着岑鸢。 此时虽值二月冬末,早已不如隆冬那时寒冷。 但外面寒风吹着,倒也有些冻人。 可这位自称下官的人,两鬓之间却挂满了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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