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他帮了他,而不是她。这个事实已经足以他欣喜若狂好一阵子,作为费因斯从未轻视他的证明。可在他还没彻底恢复过来之前,费因斯就粗暴地拉着他进入厄里斯魔镜找伊狄的行径,让他逐渐清醒过来了。
从开始到现在,费因斯一直是面无表情的模样。像他熟悉的那个教授那样,表面戴着伪善的面具,真实的他永远是那么冷酷无情。他感到满足。
一直到他被拉着跌跌撞撞地进入藏有下一面厄里斯魔镜的房间,等待伊狄的到来为止,他都觉得既愤怒,又安心。这就是他熟悉的费因斯。永远那么不耐烦,但是永远会及时出现在他眼前。即使是等待那个女孩,也依然用严厉的目光警告地瞪着他。
那种持续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令他着迷。
可这一切都在伊狄出现在拐角,伸着胳膊笔直朝他们的位置走过来的过程中逐渐瓦解了。费因斯的目光不再停留在他身上,而是认真地望着不远处独自摸索过来的她。
直到命中注定般,她径直朝他们走来的时候,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放慢了速度。
费因斯脸上那个笑,被女孩无意间扯住袖角时的那个笑,刺痛了他的双眼。
当然,他下意识忽略了他的笑容中多少蕴含着无奈。只是满脑子想着费因斯刚才是如何警告自己不要再这么愚蠢地自寻死路的。那简直是费因斯在偏袒她最好的证明。
事实是费因斯只是打算把沃伦扔进来,保证他会继续跟她作对,谁知道居然被她死死抓住了袖子,甚至也许已经隐约被她察觉了眼前有人的存在。好在,她身处彻底黑暗的幻境中……
可下一秒,费因斯脸上的笑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伊狄竟然顺着他的胳膊一路摸索了上去。慢慢地,节奏变了。她的手攥着他的胳膊显得有些紧张和急促,摸上去的时候也不再那么随意。
显然,她终于发现了这不是一根套着布料的木棍。
沃伦在旁边,几乎是幸灾乐祸地注视着这一切。直到费因斯忽然将伊狄伸向自己脸颊的手带向了他的脸,而且她的食指还毫不客气地抠进了他的鼻孔深处——那力道,他好不容易压下的眼泪全都涌起来了。
不需要多摸,伊狄就察觉到了自己手指的位置不对劲。她立刻就把手缩了回来。沃伦捂着鼻子,恶狠狠地一脚踢向了伊狄的腿。
她什么也看不清,猝不及防之下,直接往前摔了过去。沃伦瞬间瞪大了眼睛。
好巧不巧,费因斯还站在那里。
他并不打算让她知道这里有第三个人的出现。轻轻一步,就往后退开来。给伊狄留出了充足的空间,嘭的一声,痛快地摔到了地上。
一阵剧痛传来。伊狄扶着膝盖,半天才坐起来。
她刚才就感觉到前面有个人,也许是假人。可现在她能确定了,那双手反牵着她放到了一张脸上,这个人肯定还活着。她还记得那双手的触感——干燥宽大,手掌冰凉,隐约有种熟悉感。
旁观着这一切的沃伦,终于松了口气,发出了只有他自己才听得见的低笑声。
然而,连沃伦都没注意到,她面前的费因斯猛然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那只手刚才不由自主地想往前伸,搭她一把。
就像有某种预感似的,伊狄继续往前伸出了手。
她看不见,可沃伦和费因斯看得清晰。最近时,她的指尖离费因斯的指尖只有一英寸的距离。只要轻轻一碰,她就会发现她面前还有一个人。除了刚才在左边踢了她一脚的人。
不过,费因斯已经悄无声息地退开了。
沃伦望着他默然消失于黑暗之中,才想起他居然忘了问他怎么会过来,到底是为什么能随意出入尼可·勒梅的幻境的。还有,刚才伊狄要杀死自己的时候,他是不是一直在暗处看着那一切发生。
真是越想越让人憎恨。
沃伦再也不打算掩饰什么了,径直走到还在摸索的伊狄跟前,拉起他的手,写了一个词。
“沃伦”。
伊狄很快就知道了他的意思,也终于明白那充满怨气一脚到底从何而来了。
没想到,他竟然在那种情况下都没死成。她没来由地觉得不高兴,自己自以为清醒的第一次杀人,居然就这么无疾而终了。他到底是怎么恢复的?怎么会比她还快,就直接出现在她幻境的地下室下面?
她脑海中充满了疑问,同时也隐隐感觉不对劲。
奇怪,刚才那只手,和给她掌心写字的这只手……都很凉,可是,那真的是同一只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