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高烧了。

从开始到结束,高烧整整伴随我八天,这八天里,我始终感觉自己好像在一条晒得滚烫的河流中游泳,第九天,我终于游到了岸边,双脚沉重地踏上了坚实的土地,我疲惫不堪摇摇晃晃,但是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变得异常的敏锐和细腻,从内而外好像被涤洗了一遍,灵魂和肉体再一次得到水乳交融。

咳嗽一直持续到半个月以后,我明显地瘦了下来。

我大部分时间都是躺在床上,睡睡醒醒,半醒半梦,有时候在梦中说一些异常清醒的话,以至于土豆认为我醒着。

土豆几次问我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一一谢绝,最后一次,我说你可以帮我多打一杯开水,由于发烧的原因,我口干的厉害,前几次都是自己去打的,喝完了一杯再去续一杯。供水的开水桶一直是扁脑袋在掌管,扁脑袋自然而然把我归于属于“我们”的圈子,对于我的额外的打水没有疑议,但是我忽略了扁脑袋对土豆的成见,这个成见当然来源于蒙古人,在他的概念里,土豆是蒙古人盟友,因为这层关系,扁脑袋迁怒到土豆身上,他并不觉得那天如果没有土豆的出手解救,他可能会被蒙古人直接掐死在地板上,他对蒙古人的力量有着正确的评估,但低估蒙古人的决心。

很快地,躺在床上的我听到他们吵嚷了起来,我听明白,土豆不想向扁脑袋解释这一杯水是我的,对扁脑袋的蔑视让土豆觉得自己哪怕多解释一句话,都是低头的一种明示,而扁脑袋却觉得这是土豆对他权威发出的挑战,他努力将打水的规矩维护起来,现在土豆无时不刻准备来拆他的台,双方都觉得对方不给自己“面子”,多讲了几句以后两个人喉咙大起来。

由于秩序的恢复,作为秩序维护者代表着正义,扁脑袋对于土豆的态度不当一回事,他轻蔑地讥笑土豆说:“你以为你是谁呀?你还不是跟我们一样,都是劳改犯?你能把我怎么样?要打水,自己去跟警官说,警官说给你打,你就打,我不拦你。警官没说,你按规矩来,没有特殊。”

扁脑袋有他的道理,每人一杯,凭什么你就该多打一杯。土豆气得脸色铁青地回来,把杯子扔给了我,我从床上爬起来走到门口将杯子递给扁脑袋,扁脑袋把一杯水打得满满当当。

土豆指着我:“他为什么可以打?”

扁脑袋不屑地说:“为什么?他是组长,你不是组长,就为这个。”

土豆用手指点了点他,不再说话

我躺回到床上,胡子半个月未剃了,又硬又长,现在的看上去肯定老了十几岁。由于走得匆忙,我忘记把刮须刀一起带过来,在监狱里刮须刀几乎等同于内裤,不是绝对要好的关系,是借不动这玩意的,我想了想决定不剃了,我从来没有看见过自己留胡子的样子。

我是个唯物主义和现实主义者,对来世没有期待,和大多数人无神论一样内心没有神的位置,对生老病死充满着忧虑,我希望自己的肉体是享福的,即使做不到一生享福,也希望至少没有那么艰难,就目前来看,命运的轨迹显然朝着相反的方向飞奔,躺在床上的我闻到自己头发和皮肤上散发的一股油脂酸臭。

高烧退去,我也就不想在这个地方继续厮混下去,我对于长时间的躺在床上已经厌烦,觉得与其这样的躺着,还不如回去踩缝纫机。

第九天下午,我站在走廊的铁门里向楼梯口张望,看了半天没有看到人影,于是大喊了两声报告警官,不一会儿,我听到了楼梯尽头的脚步声,一位带着口罩的狱警走上来,我向他表达了自己想回去踩缝纫机的想法,他点点头说:“你先跟我来。”

他用脸刷开了走廊的铁门。

我跟他来到楼下,下面的大厅依然是那天晚上的样子,穿过大厅,再一次经过被电镀防潮纸包裹着不明底细的雕塑,来到展览馆的门口,这个位置现在多了一间铝合金材质的简易办公室,透过窗口可以看见里面有一张折叠床,两张简易沙发和一张办公桌。狱警推开门,将执勤腰带解开扔在办公桌上,在椅子上坐下来,一抬头,见我还站在门外,说你进来,于是我跟着进去。

眼前的狱警三十出头的样子,戴着儿童款的的口罩,这是一款我们做的,销往日本的医药纱布口罩,小口罩遮不住他的脸。

虽然一脸的络腮胡子,他的眼神看上去却像个刚毕业不久的学生。他在口罩的鼻孔位置剪开了两个洞,他一说话的时候就露鼻孔里的黑毛,他发现我在注意他的这个地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说:“监狱规定统一戴口罩了,不戴不行,监控会巡查,查到了扣绩效。这个天气戴口罩又闷又热,但又不能不戴,所以就用这个办法,让鼻子呼吸可以顺畅一点。”

我说想回去踩缝纫机,狱警问离释放还有多久。我告诉了他还有一年。狱警点点头,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表格递给我,我把这张表格填完整,他拿去报批,如果批复下来了,他就送我回去。我有点惊讶,现在要求回去踩缝纫机都要报批了,这变化之快让我有些看不懂。

要求回去踩缝纫机的表格和所有的公流程的呈批表大

同小异,上面是呈报人的基本情况,下面是情况简介,最后一栏是被隔离犯人的自我承诺,内容为:本人经过隔离,现已自我确认恢复健康,要求换返回原岗位,继续劳动改造。下面是签名栏。办好手续后,我趁机向他了解了一些外面的情况。

土豆对我回车间想法不以为然,他觉得坐牢了,在哪里都是混时间,不需要讲贡献,失去自由本身就是最大的惩罚。

我和土豆没有讲透的是,我想早点回去了解一下减刑的政策,最好能够在释放之前减上几个月,考虑土豆的感受,我不想和他明说,就支支吾吾的过去了。

我等了两天,狱警迟迟没来回复,我有些心焦,难道我要求劳动的资格都没有了吗?我决定等他来例行检查时候直接问。

第三天上午一大早,狱警跟着伙房犯人上来开门,看到我站在门口,略带着歉意告诉我,昨天,他接到通知,隔离的人员暂时不能回到原分监区,什么时候回去另行通知,监狱领导要确保内部的平安稳定,减少人员流动,防止流感的交叉感染。而且,现在他们隔离的地方,将会接纳更多的人员。

好像为了安慰我,他像变戏法一般,从口袋里掏出三个绿色的,崭新的刺绣着“信息员”的袖标,交给我说:“你们的袖标也带过来了。”

我明白暂时离不开这个地方。他把其余两枚袖标交给另外两位“组长”,果然是带上袖标以后,人的气质就不一样了。扁脑袋有了挺胸凹肚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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