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富弼报了胡培安丧命的消息,赵祯深感不安,却又不知有何办法,只得先命周成奉去安排对胡培安家眷的抚恤事宜。周成奉退下后,赵祯也不用阎应上来,只留自己一人在殿中。思前想后,仍想不出该作何处理,只得随手拿起今日上来的实封章奏又开始看。
其实今日的三份章奏,除去吕夷简与范仲淹的上之外,第三件当真是极大的事情。西平王赵(李)德明1的卒训传来,实可撼动西北地区的边防安排。赵祯早就知道,赵德明的儿子赵元昊,是个凶戾霸道之人,且野心极大,不容小觑,若封他继任西平王,怕会引来战事不断。但对这样的人,又不可轻易罢任,毕竟稍有不慎,引来他的反噬就得不偿失了。
早些年间,西平传出风声,说赵德明在怀远镇北遇龙,这对西平是祥瑞之兆,但对大宋来说,则应算乱臣贼子造谣惑众的大危机。可因当时先帝真宗耽溺在与契丹的天命争夺上,并未在意远西之事,就任他过去了。可是遇龙之事,从来都是君权神授之相,谁敢说透漏的不是西平人狼子野心?
更有甚者,赵德明趁着宋辽正统争执间隙,悄悄的在怀远镇那里建了城,易名兴州,突一日,他率领西平人统统迁过去,正式定都。须知迁都一事,事关重大,可西平人不曾与先帝商量过,擅自决定,很是嚣张。
加之前些年在先帝极力反对下,赵元昊依然奉其父命,剿灭了西凉,甘州回鹘二地,又使瓜州归顺,一副立权之势。
后面契丹下嫁了兴平公主与赵元昊,使西平与契丹之间的关系日益密切,而赵元昊仗着这份姻亲,处处显露着不将大宋放在眼里的端倪。
如今这份章奏摆在赵祯眼前,他实不敢轻视待之。
偏这时候赶上胡培安之死,皇城内殿前司都虞候命丧也绝非儿戏,谁人知道,这背后代表了什么诡计?
赵祯站到窗前,推开窗门,望向皇城中。此处白日便天朗气清,到夜里皓月更是洒下满院银华,如入广寒之境。夜风漫闯,清冷如斯,却令人格外心静。赵祯只觉心中一阵收紧,暗想是不是冻着了,又生出一丝惰怠,竟还是这样站着,不愿回座。
忽地,他打了个冷颤,脑中思路却变得清晰些许。
与他一同感受着禁宫幽冷的,还有身处慈寿殿,倚在窗前的杨太后。
见她的口中已呼出湿气,腮上亦有寒红,祖筠在一旁担心道:“娘娘,夜里风凉,要不要加个炉子?”
杨太后不语,祖筠亦不敢有动作。杨太后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似有虫鸣,也有暗鸦,总不免增添凄凉。
锦瑟小声问祖筠:“这都什么日子了,怎么还有瞎叫的虫儿?”
祖筠听了,让她不要再问,却对杨太后说:“娘娘,若是需要炭盆,奴婢们就先下去增添,等会儿再上来。”
杨太后点头,两人便退下,出门前还将屋里别的侍女都带到外屋。
等屋里静若死牢,冻如冰室,突然有人从窗外丢进来一个锦囊。
杨太后将锦囊捡起,问:“这是什么?”
外面传入一男子的声音:“你交代办事的人没用,被小皇帝身边的人发现了行踪,还夺了契丹使者的回函。”
这声音嘶哑严酷,似被木炭烫过嗓子,又像指尖挠过气管,字字带血味,句句迎刀锋,教人听来不禁汗毛直立。
只是杨太后并不觉得奇怪,她方才面色的不适,都像重新润过了一般,显得不再那么干枯。她打开锦囊,将回函取出来看过:“怎么还沾了血,你杀了他?”
男子道:“否则他还要亲自送到我手里吗?”
“也罢,回函取回来就好。”
“你不怪我取他性命将事闹大?”
“他既然夺了回函,难保没有确定我派出的人的身份,倘发现他也是宫人,怎么都会把我牵扯进去,杀了才是对的。”
那人一声冷笑:“你平时一脸慈眉善目,心里头可当真凶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