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年关,萧啟这几日忙得要死。
自打东宫被废黜后,眼见着皇子们都动作了起来,年节下迎来送往的,热闹非常。
别人迎来送往,魏王府便也跟着迎来送往,做的还尤其明目张胆毫无顾忌。
几座王府都建在永安坊,挨得近,只要车马从永安门那边远远地驶过来,久居附近的人一眼便能认出该是去往哪家的。甚至还有那些得了闲的商铺伙计揣一把香瓜籽儿优哉游哉靠在门口,专门找脸生的串街小贩拿这个打赌赢酒钱。
最后这些小摊贩也都有了经验,私下里议论起来,如是说——
“瞧见了吧,车驾华美但穿着不显的,大都是在朝为官的世家老爷们,他们是去五皇子楚王府上的;车驾朴素,衣着也略显朴素的,大都是些清流官,去往的是六皇子陈王府。”
“那车驾排场大,又着锦衣华服的呢?”
这时候说话的人脸上便露出一副说来话长的笑意来,半晌在一众催促声中方才洋洋自得地讲述起来。
“那便是九皇子魏王府了。这位爷好热闹,曾被圣人遣往西境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历练,八成是憋的狠了,一回来比以前更加肆意妄为,结交的尽是些不成器的纨绔子弟,夜夜歌舞不休。据说经常扰得左右两位府邸连觉都睡不成,最后没办法,商议之后许了他好些好处,这才稍换得安宁……”
坊间的说法大差不差,最近这一轮轮的宴饮作陪下来,李荣廷都有些吃不消了,一曲琵琶听的哈欠连天,侧首看到抱着酒壶倒在案上呼呼大睡,已经在梦周公的裴珩瞬间乐了。
他笑道:“这是多久没合眼了,瞧给孩子累的。”
萧啟闻言看过来,也乐了,但仍说:“这小子一天没正事!让他睡,醒了带他跑马去。”
我看你正事也不多。李荣廷腹诽一句,大概猜到还是因为上次在教坊司的事情,萧啟对那女子身份有所怀疑,所以便不愿裴珩与她接触。这不,简单粗暴地将人扣住了。
“不是九郎,你把这孩子当鹰熬呢?”
这些日子下来,又是跑马狩猎又是应酬宴饮的,直把这孩子熬得席上都能睡着。李荣廷不禁有些同情裴珩,遂旁敲侧击地帮着求了几句情:“多大事啊,不过是看上个教坊伶人,你犯得着么?阿珩年纪也不小了,要我说你干脆放开手让他玩去,等玩上几天腻了,丢几个银锞子便作罢了。你做什么非得拘着他,整得孩子愁眉苦脸的,最近见了我都没个好脸色了。”
萧啟又瞥了一眼酣睡的裴珩,全然不理会。伺候在旁边的金保给萧啟满上一杯酒,嘟哝道:“李郎君这话可说差了,若是平常我们殿下哪里会拘着裴世子,实在是因为……我们殿下说了,那女子就不是个好人!”
金保说着对上萧啟的眼神,他猛地觉得自己话好像有些多了,遂讪笑着住了嘴。
李荣廷看热闹不嫌事大,大笑几声,道:“哎呀,今儿这场宴会总算有了点乐子。那优伶不像个好人?就因为这个?我们九殿下什么时候单纯到认人用好坏区分了?”
他一连三问,一盏酒灌了下去,仍没乐完,呛出几声咳嗽。
萧啟被他笑得不爽起来,拿脚虚踹向金保,“会不会说话?本王是这么说的吗?”
金保嬉笑着灵活躲开了,“奴婢嘴笨,是奴婢这么觉着的。”
说笑几句,宴席还没有要散的意思,堂下内侍得了金保的示意击掌又唤了舞乐上场。
夜已经深了,李荣廷强打起精神,一看又是琵琶,再也忍不住,玉骨扇子也不摇了,合起来“啪”地往小几上一丢。
没劲!真没劲!但直接冲着萧啟发问他还没那个胆子,遂皱眉道:“怎么回事啊?金保。敢情你们魏王府是把这长安城所有的琵琶手都请来了不成?这一曲接一曲的,听得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能不能有点新意?”
那金保这回学聪明了,闭口不言,只侍立在后面暗暗朝李荣廷摆手。
萧啟淡声道:“没新意就对了,本王就想瞧瞧她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话说的李荣廷摸不着头脑,只隐约觉得这九皇子好像憋着气。他“嗐”了声,颇觉无聊,哈欠连天地说:“一柄琵琶还能弹出什么花样?”
旁边喝的醉汹汹的韦玄臣模糊听了一耳朵,口齿都有些不清,接话说:“弹劾,什么弹劾?今天我就把话放这儿,我看谁还敢弹劾咱们九殿下……管天管地还能管得着人寻欢作乐不成?”
他说着丝毫不注意形象地连打了好几个酒嗝,一扬手,神情倨傲。
“众所周知,咱九殿下就好赏个舞听个曲儿,怎么了?他们竟也在背地里捣鬼。上次御史台那帮子老东西给圣人告状,说魏王府日日宴饮,挥霍无度。依我看,这背后八成还有隔壁那陈王的手笔,他平日最爱装清高与那些酸腐臣勾结在一起。殊不知弹劾折子当场便让我家大哥给压了下来,根本就没到御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