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煊道:“你娘嫁给陶老三人尽皆知,还用我刻意找吗?那样一段漏洞百出的话,你也相信。”
陶圣望说:“不,不是……”
傅煊道:“废物,真是个废物,我早知道你娘死了,我是看着她断气的。嗯,你怕了?你知道我是谁了吗?”
陶圣望全身颤抖,咬紧牙关:“荣慧……你是荣慧!”
傅煊说:“不错,我就是荣慧,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何要这样做,其实这都要问你娘。当年,我与你娘争论过一件事,我说这世上的人都是弱肉强食,她说不对,总有仁者无敌。我们谁也说服不了谁,于是打了一个赌。”
陶圣望道:“赌什么?”
傅煊看向窗外:“赌谁先死。她死了,所以她是错的,你现在明白了吗?她不仅错了,还错得离奇。”
陶圣望胸口翻腾,又一次吐了起来,只是这次不是胆汁,而是血。傅煊蹲下身,抬手摁住了他的后脑勺,状若亲密:“师父是舅舅,你不应该开心吗?我费尽心思,就是为了把你拉回正路。小圣,你有今天,该高兴的。”
陶圣望道:“别碰我。”
傅煊手掌用力:“荣慧死了,你就变成了荣慧。你说人吃你,你吃人,可若没有荣慧教的那些本事,你拿什么吃人?你只能等死。”
陶圣望说:“别碰我!我让你别碰我!”
他猛然推开傅煊,觉得堂内的烛火都是鬼影。他脚步凌乱,撞开桌椅,再次摔在地上。弟弟爬过来,摸他的脸,可是这一次,他拍开了。
笑声,周围似乎都是笑声,而笑得最大声的就是他自己。他掩住面容,失声哽咽:“我不是荣慧,我不是……畜生……畜生!你是人吗?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傅煊道:“因为我比你强。”
多年前,陶圣望曾反驳过这句话,而如今,他只说:“你对了,你比我强!哈哈……师父,舅舅!你对了!你不必再为我费什么心思,因为我是个废物。你把我杀了好吗?求求你,把我杀了吧!”
傅煊沉默许久,对他道:“起来,我不会杀你。”
陶圣望没有动,傅煊又道:“朔月宗小公子的那颗心,本就是为你准备的。你把它拿回来,我给你做药,这样不出半月,你就是名正言顺地大稷官了。”
陶圣望说:“不必如此,我什么都不想要。”
傅煊听他声音不对,一个箭步上来,拎起他的手臂。他前胸、小腹上都是血,傅煊怒道:“混账!”
陶圣望说:“修为还你,这神我不通了。”
傅煊猛地扳起他的脸:“你自断经脉是想报复谁?陶圣望,你要走你娘的老路?!”
陶圣望道:“你再也不必费心对我,我这辈子都蓄不了气力、用不了灵能了。你说得对,你比我强,你没有错,错的是我,是我没本事,是我太软弱。”
雨声阵阵。
他说:“司主,看在我为你鞍前马后、奔走效劳的份上,让我回二州吧。”
——咚、咚、咚!
故事讲到这里,灵官们把鼓一敲,唱道:“灵能散尽归尘土,一别数年隐于市……”
勘罪还没有完,江濯的魂魄又震荡起来,他头痛道:“稍等,先别唱了,我头很痛!”
灵官不理他,还在唱:“前梦落定无悔意……”
江濯的魂魄再度有离体之势,他指间的“红线”如有所感,霎时间被催动,由他的手指延伸到他的腕间,形成一个链子般的印记。
“在哪儿?”
洛胥的声音立时入耳。
“知隐。”
魂魄顿时安定下来,再也没有离体的迹象。江濯眼睛也不花了,随即说:“我在这——破嚣!”
惊雷从天而降,打破了小孩的兆域。江濯再一睁眼,已经回到了院子里,他还站在原地,被傀儡线包围。
时间似乎没有过去多久,陶圣望还在,他道:“醒得这么快?看来你的确有本事,难怪能杀景禹。”
江濯甩袖,把傀儡线尽数震开:“我算什么本事?是有人叫我,我担心他对付不了你,所以急忙回来了。”
陶圣望说:“你是说和你一起来的人?嗯,他已经死了。”
江濯道:“你说谎不眨眼。我猜猜看,其实这宅子才是你弟弟对吗?不管是这圆月,还是那门口的飞头木,都是你用来遮掩祂原身的东西罢了。”
陶圣望把最后的酒喝完:“聪明,你是第一个发现这秘密的人,连景纶和裴青云都没想到,我弟弟的原身会是这座宅子。”
江濯说:“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
陶圣望道:“看在你是第一个发现这件事的人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好了。这件事很简单,只要把心转移到某个房间里,设缚灵、固灵、育灵的三种符咒,再供奉祂的名牌,就能让祂与宅子合二为一。”
江濯感慨:“你待祂真不错。”
陶圣望把酒杯放下:“你有兄弟吗?”
江濯说:“我,嗯,我有姐妹。”
陶圣望道:“若是有一天你的家人都死了,只剩下你和你的姐妹,你应该能明白我如今的滋味。我活着,便是为了让祂安稳成神。”
江濯看那圆月,不,看那眼睛:“你瞧瞧祂现在的样子,和‘安稳’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