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爷!”王金生激动地站起来,“您没事吧?”
傅亦霆只是看着许鹿,目光中涌动着许多情绪。许鹿快步走向他,也顾不得还有旁人在场,一下抱住他的腰身,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千言万语到了嘴边,都化为无声。
傅亦霆抬手抚摸她的背,轻声说道:“我先去洗澡,身上都臭了。你帮我拿一下衣服。”
许鹿点了点头,跟着他上楼。
浴室里面传出哗哗的水声,许鹿看见自己收拾好的那个小皮箱,安静地躺在角落里,暂时把它挪到一旁,然后打开衣柜,帮他拿内衣和睡袍出来。
她抱着衣物走到门边,问道:“我帮你放在床上了。”
“帮我拿进来。”傅亦霆说道。
许鹿犹豫了一下,还是推门把衣服拿了进去。
刘嫂得了许鹿的吩咐,原本想上楼来收拾傅亦霆换下的衣物,走进房间,却没看到人,只有浴室里传出水声和低语声。起初只是絮絮低语,后来声音就渐渐不对劲了,先是有个女声娇嗔道:“你放开我,衣服都淋湿了。你的手不许……”
然后男人说:“不站着试试吗?这个姿势会很舒服。”
“你不是两天没合眼了?不累吗……唔。”
刘嫂听着随后那隐隐约约的犹如惊涛拍浪般的声音,吓得不敢久留,连忙从屋中退了出来。她一把年纪了,自然知道男女那样在一起是干什么。只不过先生刚刚从保安厅回来,洗澡也不忘跟太太亲热一番,新婚燕尔的果然就不一样。
许鹿被迫也洗了一把澡,被傅亦霆从浴室里抱出来,放在床上,自己去更衣室拿她的内衣裤。她原本穿在身上的衣服全都丢在浴室的地上,湿的不能再穿了。
许鹿裹着浴巾躺在床上,人有点累。从他回家开始,明明知道别离在即,可是谁都不愿意主动提起这件事。她舍不得他离开,可是邵伯伯说得对,他暂时离开,是最安全的。
傅亦霆拿了一套白色的蕾丝胸衣和内裤出来,把许鹿抱坐起来,帮她穿上。她靠在他的肩头,吻着他身上沐浴过后的香气,任他摆弄。然后轻轻地说道:“我写了一份委托,放在桌上,一会儿你签下字吧。”
傅亦霆手中的动作不停,问道:“什么委托?”
“将你名下的产业暂时交给我打理的委托。可能会有人不服,你得交代王董,马经理和叶经理那些人帮帮我。等撑过这段时间就好了。”
傅亦霆捧起她的脸,看着她纯净透亮的眼睛,心中不忍。这偌大的胆子怎能压在她瘦弱的肩膀上,他一走了之倒是简单。
许鹿仰头碰上他的嘴唇,然后埋在他的颈窝里:“邵伯伯说了,你必须要走。现在形势不好,虽然把你保出来了,但是政府那边不知道还有什么后招,最糟糕的是怕买凶暗杀。你把生意上的事情都交给我,有那些一直跟着你的老人帮忙,我会尽量把局面稳住,等你回来。”
“婉婉。”傅亦霆低头吻她半干半湿的头发,“跟我一起走。”
“我很想跟你在一起,但是我不能走。我娘和冯清还在这里不说,那么多靠着你吃饭的人怎么办?纺织厂怎么办?我们总要对他们负责的。你到了香港以后,顺道可以看看那边有没有什么商机,也许以后用得到。”许鹿故作轻松地说道。
傅亦霆抚摸着她的头发,一时无言。他知道现在的局面有多危险,哪怕他有再通天的本领,留在上海本身就是不明智的,累人累己。反而他如果离开,那些人没了名目,最多气急败坏一阵,也不会为难其它人。可他只要想到,这丫头小小年纪就要面对那些风雨,他还不能庇护她,就无比地愧疚。
他要跟她结婚,是想给让她舒服安心地过下半辈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所以他毅然决然地退出了爱国会,只是当国家有难,他还是无法做到袖手旁观。
“都是我不好,如果我不管那些事,也就不会……”他带着歉意说道。
许鹿按着他的嘴唇,摇了摇头:“如果你不管,那就不是你了。记得我第一次来傅公馆之前,向很多人打听你。他们都说你是上海滩最有情有义的人,跟了你很多年的手下,你从来都不会亏待。若不是如此,我也不敢拿着那封信找上门。而且那些被你帮助过的企业家,留学生,他们就像星星之火一样,会去点更多的人。众志成城,满腔热血的精神,难道不比金钱,比生命更宝贵吗?我选你不后悔,所以你也不要后悔。”
傅亦霆的嘴角溢出笑容,风雨里走来,无论这一路上受过多少的委屈和诽谤,只要有这一个人懂他,支持他就足够了。说再多,也是多余的。现在,他需要把事情都安排好,尽量不要让她受累。
他起身走到房里,看了一下草拟的委托,签上自己的名字并且盖章。他将印章还有几个重要的东西都交给许鹿,还把保险箱的密码等都告诉她。然后又连续打了几个电话。
轮船在傍晚的时候启航,他们没有太多的时间了。
许鹿亲自下厨做了两碗热腾腾的葱油拌面,叫傅亦霆和王金生来吃
。她坐在座位上,跟傅亦霆说皮箱里都有哪些东西,并交代他到了香港之后想办法捎个消息回来。
王金生留下来帮许鹿的忙,但要开车送傅亦霆去码头。至于袁宝,现在人还在保安厅里,稍晚些时候,会有人把他带去跟傅亦霆汇合。
客厅里的老爷钟敲了五下,夕阳西下,是时候启程去码头了。
许鹿送傅亦霆出门,跟家里的佣人也没有多说什么。佣人虽然不解先生怎么一回来就要出门,还走得这么急,但也不敢多问,只是恭敬地相送。王金生去车开车,许鹿走在傅亦霆高大的影子里,暮春的黄昏,不冷不热,头顶的树叶发出沙沙的轻响。
“就送到这里吧。”傅亦霆转身对她说。
她本来也是要去码头的,但是出于安全起见,傅亦霆让她呆在家中。
许鹿上前,理了理他风衣的领子,像所有妻子送丈夫出门时一样笑道:“路上小心。”
在这种情况下,她已经足够坚强,也不想给他增加任何的心理负担,但是眼底微红的痕迹,还是在他心头狠狠地凿了一记。傅亦霆一把将她揽进怀里,低头亲了又亲:“等我回来,必不会太久。”
许鹿用力地点了点头。
王金生把车开到他们面前,傅亦霆放开许鹿,重重地按了一下她的双臂,转头坐上了车。许鹿目送着汽车驶离,慢慢消失在视野里,没忍住,还是滚了一行泪下来。
王金生很快将车开到码头,巨大的游轮正停靠在岸边。但糟糕的是,政府的宪兵正在码头上盘查,将过往和登船的人一个个都拦下来盘问。王金生将车开远了一点,转头看傅亦霆:“爷,现在该怎么办?”
傅亦霆拿了根烟,他们能想到的事情,政府那边未必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