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距离丑时还很久,陶如故在屋内重设酒席,又叫回了戏班子,准备好好庆祝一番。见无人关注,还是那汉子提醒道:“恭喜门主,贺喜门主!只是这小畜生该如何处置?”

陶圣望有名有姓,在他们口中,却只能被叫作“小畜生”,想来这也是陶如故默许的原因。可这也奇怪,陶圣望是他的长子,年纪又不大,他们之间会有什么仇怨,能让陶如故厌恶儿子到这种地步?

陶如故忙着逗引孩子,只把手一挥,随口说:“小畜生碍眼,你把他找个地方拴住,别让他乱跑就行了。”

汉子应了,可是陶圣望挣扎得厉害,他忍不住,又扇了陶圣望几个耳光:“你胡闹什么?再闹就把你捆起来!”

荣慧大师双手合十,慈眉善目:“你老这么打他,他自然不服气。老衲看公子也很大了,可以与他讲些道理听。”

旁边的陶如故听了,忽然冷笑:“大师,你来得晚,不知道这小畜生的脾性,他软硬不吃,你就算把嘴皮子磨破了,他也听不进去。况且他天生就是个坏种,根本不懂纪纲人论。”

荣慧大师道:“这从何说起?”

陶如故面容阴沉:“有一回,我吃醉酒,打了他娘。他下学回来看到,什么也没讲,还笑嘻嘻地伺候我泡脚。半夜我睡得正酣,颈边突然一阵剧痛,待我睁开眼,你猜如何?这小畜生正举着刀,要砍我的头!若不是我警觉,只怕当场就会血溅三尺、人首分离了!”

荣慧大师问:“他那时几岁?”

陶如故说:“还不满十岁!我当时谅他年纪小,以为是他娘教坏了他,便把他带到身边,亲自教导,可他就是个畜生!不论我说什么、做什么,他都表面答应,待我放松警惕后,不是在我饭里下毒,就是趁我不备捅刀!唉,我堂堂一个门主,被他算计得浑身是伤。你看,这儿还有疤痕!”

他不顾体面,解开上衣,把疤痕露给荣慧大师看,只见他的胸口、腰侧还要小腹上全是利器捅刺过的痕迹。

荣慧大师因而感叹:“老衲游历六州,还没有见过这样的孩子。刚刚细观公子的长相,发现他与门主只有三分相似,想来他的脾性容貌,都更像神州傅氏。”

陶如故说:“有句话不是说吗?外甥多似舅,他跟他舅舅傅煊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荣慧大师道:“哦?若说那位傅煊公子,老衲也早有耳闻,听说他自小就天赋异禀,当年在弥城,是个风光无两的青年才俊。”

陶如故不以为然:“什么青年才俊?他被逐出家门,已经多年没有音讯,只怕早就死在了某个不知名的山野田间。如此碌碌无为的人,不值得让大师记挂。”

荣慧大师听他贬损傅煊,附和道:“也是,若他真是个有本事的,早该回来辅佐门主了。”

陶如故说:“谁要他辅佐?他就算回来了,我也只会让他滚。大师,话说回这小畜生,你看他灵根如何?能吃吗?”

荣慧大师端详陶圣望:“公子年纪过了,眉宇间又有一股煞气,只怕吃了也无益。不过,老衲看他灵根很好,不知通神了没有?”

陶如故道:“他这样阴险狡诈,我岂会让他通神?早在他十岁的时候,我就封了他的灵能气力,只盼着他这一生都开不了窍!”

荣慧大师说:“如此灵根,白白浪费了也不好,不如将他交给老衲,或许另有一番作用。”

陶如故吃不到人,本有几分失望,听他这么说,又重拾兴趣:“还能有什么作用?”

荣慧大师道:“老衲知道一种秘法,将人用鸠丸、鹤粉还有白骨花研磨成的膏药浸泡七七四十九天,再佐以十毒水喂养,有洗涤魂魄、重塑神识之效。普通人用了,只能做傀儡和药引,而公子用了,必能做上乘的药炉。”

陶如故说:“那还等什么?大师现在就拿去用吧!”

荣慧大师如愿以偿,又摇头:“不急,不急,鸠丸、鹤粉都极为常见,唯独那白骨花很难得,还需要一味材料才行。”

陶如故急着把陶圣望送出去,忙问他:“什么材料?大师尽管开口。”

荣慧大师说:“这味材料门主最熟悉,就是你自己!”

陶如故的酒顿时醒了,失声道:“啊!”

荣慧大师的手快如闪电,在陶如故要逃的那个瞬间,先掏中了对方的心窝!

鲜血立时溅了出来,陶如故衣衫不整,捂着胸口惨叫不已:“大师、大师!你这是为何?!”

荣慧大师说:“为何?自然是和你一样,都是为己。”

陶如故腿脚发软,站不起来,只好在地上爬:“来人,快来人……”

荣慧大师将他踹翻:“你这蠢货,我早让你将亲信都杀了,如今外头一个人也没有,你要叫谁?你谁也叫不来!”

陶如故捂心翻滚:“我好心、好心收留你……”

荣慧大师朗声大笑:“收留我?是我专程来找你的!傅老贼真是糊涂,把神州门给你这样的蠢货,还不如毁了!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嗯,我是荣慧,哈哈……这些日子我低声下气地待你,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个英雄?”

陶如故被他踢成瘫烂泥,伏在边上死了。周围人都吓得呆住,霎时间惊叫起来,开始仓皇逃散。可惜门早就被关上了,任凭他们拍打求饶,也没有用。

陶圣望也呆住了,但他反应很快,立即挣脱双手、扯掉布团,猫腰钻入桌子底下,在杯盘狼藉中寻找。

“我弟弟,”他拽住一个酒童子质问,“我弟弟呢?!”

那酒童子瑟瑟发抖,还没来得及答话,就也倒地死了。他一倒地,陶圣望才发现,他后心处有个血窟窿!

陶圣望再大胆,也还是个半大的少年,不禁骇然,被那血窟窿给吓了一跳。这时屋内的地上、墙上已经全是血了,他躲在桌子底下,渐渐听不到尖叫。

过了一会儿,什么声音也没有了。陶圣望手脚都在抖,他蜷着身,恨不能把自己缩成一团。

“娘,”他无意识地喃喃,“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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