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娘没来,来的是一双脚。这双脚的主人弯下腰,对他说:“公子,你在找弟弟是不是?”
陶圣望抽搐般的点头,看着荣慧大师面露微笑,把小孩递出来,然后——
“咚!”
有什么东西落了地,西瓜似的,溅了陶圣望一脸。他头皮发麻,似乎吼了起来,可惜声音小得像是蚊鸣,很快就两眼一抹黑,昏了过去。
等他再醒时,人已躺在张床上。陶圣望手脚冰凉,以为自己是做了噩梦,便喊:“娘,娘……”
有人说:“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整日喊娘?真没出息!”
陶圣望一听这个声音,就浑身发抖,不由自主地抱起头:“不……我不想……”
那人道:“你不想?你以为这世上有什么事是你不想就能不做的吗?哼,想得倒是很美!你要知道,这世间的恶人多如牛毛,你越是不想做的事情,越不该让人知道,因为一旦让人知道了,他们便会以此拿捏你、作弄你。”
他说完,把被子一掀,将陶圣望从床上拖了下来:“你睁眼!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怕什么?看看我,以后我就是你师父了!”
陶圣望大哭,挣扎拍打:“放开我、放开我!我不要你做我师父……”
荣慧大师猛地打了他一耳光:“我刚说什么?你一句也没听进去!”
陶圣望说:“我也说了!我不要——”
荣慧大师又打了他一耳光,他却像发了恨性,拽住荣慧大师的袖子,大声喊:“你不许我说,我偏要说!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永永远远都不要你做我师父!”
他鼻涕眼泪都糊在脸上,胸口剧烈起伏,恨不得被打死才好。他虽然才十四岁,却已经觉得活着很没意思,这世上除了坏人就是恶人,娘死了,弟弟也死了,他活着还干什么?他早也不想活了!
荣慧大师道:“你真不愧是陶老三的种,别的没学会,只学会撒泼打滚了。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他把陶圣望拖到桌边,抓起一把丹药:“既然你这么想死,那我就成全你好了。”
音落,把丹药全塞进了陶圣望的口中,这些丹药入口即化,又苦又涩的,直往嗓子眼里流。陶圣望呕了几声,什么也没吐出来。
很快,四肢百骸就如似蚂蚁啃咬,奇痒难耐。陶圣望胡乱抓挠着手臂,开始翻滚,痛苦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荣慧大师也不理他,只坐在榻上看。陶圣望原先还能忍,后来越挠越急、越抓越痛:“……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这个畜生、疯子!你杀了我吧……啊!”
不论他怎么喊、怎么叫,荣慧大师俱不回应。陶圣望身上忽冷忽热,把两条手臂全挠烂了!他痛哭流涕,一会儿叫骂着:“畜生、畜生!你何不直接杀了我?啊啊!我要杀了你!”
一会儿又砰砰磕头:“饶了我吧,我听你的,全听你的!师父,师父!”
这折磨一直到天亮才结束,陶圣望精疲力尽,魂魄都离了体似的,人只剩下半口气。他昏了又醒,醒了又昏,不知时间过了多久,等再清醒时,人已经躺回了那张床上。
荣慧大师说:“不错,这次你没有喊娘,也算有点长进。起来吧,你还有事要做。”
陶圣望道:“是,师父。”
他从此成了荣慧大师的弟子,荣慧大师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几日后,他才知道,原来荣慧大师的侍药童子死了,正缺个侍药的人,那晚见他灵根不错,又没开窍,便动了收徒的心思。
荣慧大师来历神秘,也不说自己是哪个门派的。陶圣望对他一无所知,只知道他曾经去过弥城,对弥城的风土人情很是了解。
因为陶如故死了,他们也不再在镇上多待,收拾了些盘缠,就开始四处游历。荣慧大师没个方向,走到哪儿算哪儿,陶圣望跟着他开了眼界,逐渐对外头的世界有了些了解。
一日,他们在一个村子里落脚,陶圣望去打水,在井边碰见个女孩子。那女孩子与陶圣望年纪相仿,长得十分清秀。两个人倒没讲话,只是对视了一下。
翌日,陶圣望同一时间去打水,又碰见了那个女孩子。女孩子打好水后,对他羞涩微笑,把位置让给了他。他拿着木桶,低声说:“谢谢。”
女孩子道:“不客气,你是才来的吗?”
陶圣望见左右无人,才说:“嗯,我昨日刚到这里。”
女孩子弯腰把水提起来:“难怪,我瞧你很面生。”
她走了一段路,又回首,脸微红:“明日再见。”
陶圣望连逢数难,已经很久没有碰到过这种善意,不由得呆在原地,想说“谢谢”,又想说“好”。但等他回过神时,女孩子已经离开了。
他回到住处,不敢表露出一点心绪,照常烧水做饭。饭菜上桌,荣慧大师按照惯例让他先吃,他吃了两口,荣慧大师又给了他一瓶丹药,他也全吃了。
荣慧大师说:“你也不问问是什么,就这样吃了,万一死了怎么办?”
陶圣望道:“师父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哪有父母会害子女的?”
这话别人说没事,他说就是夹枪带棒,因为他父亲坏到极致,害了他不少。
荣慧大师拿起筷子:“你的小聪明尽用在了这些地方。不过这些日子你很乖,也很听话,所以这丹药是赏你的,你不是一直想开窍通神吗?吃了这药,再由我稍作教导,你很快就能开始修行了。”
陶圣望早就想通神了,他的心不自主地跳快几分:“多……多谢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