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我蔫蔫地从楼上下来的时候,燕寻已经又在楼下等我了。他倒是每日神采奕奕得,一张本就漂亮的脸孔几乎泛着柔光,当下更趁得我面色虚浮、眼下青黑,说不出得狼狈。

“怎么,没睡好吗?”他一见面便笑盈盈得问我,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满腹郁结生闷,昨晚头半夜辗转反侧,左右不能入眠;到了后半夜好容易睡着了,迷迷糊糊间却全都是纱幕飘动,隐在后面的人一身千面,行动莫测。等到惊醒时,汗都湿了里衣,比不睡还让人难受。

我蔫蔫地看了他一眼没出声,径直上了他已等在门口的马车。偏偏这少年一步不离地跟着我,好像看不懂别人的脸色似得,兴致勃勃地追问:“见到平夕照了吗?”

我一口气堵在胸口,几乎是怨愤地瞪了他一眼。

这一眼刀丝毫没伤他半分,他依旧是笑盈盈地看着我,在马车开动之时问道:“师妹怎地这般神情?难道是离别之时不曾细细诉说衷肠?”

一股怒火涌了上来,我正想开口怼他两句,谁知一眼扫到他那看戏般的神情,我心里却蓦地“咯噔”了一下,立时冷静了下来。斟酌了片刻,一挑眉道:“你们燕门人,都无情得很吧?说走便走,仿佛我都还不认识他这个人呢,抽身便离开了。”

燕寻哈哈一笑:“哎呀,师妹,人生何处不相逢。莫要心生怨怼,来日好相见嘛。再说他无情,可不代表我也——”

“说起来,平夕照算是你的师兄吗?”我打断了他的胡言乱语,仔细盯着他的一张脸问道。

我敢肯定他的脸上飞速闪过一丝错愣,但这人当真是一身好戏骨,飞速间那抹异色已经隐到了后面,再开口时还是笑盈盈得仿佛什么事儿都没有:“是啊,他是我师叔的徒弟。入门很早。”

我紧盯着他:“入门早,为何在江湖上全没听过平夕照这号人物?”

他笑着打哈哈:“师兄他么,为人洒脱风流,于武学一事并不上心——”

明知道他是在胡编乱造,但心里还是忍不住一股恼意涌了上来,当下冷道:“我探过他的脉象,虚浮不定,竟像是走火入魔的征兆。都这样了,还说对武学不上心?”

燕寻脸上像是罩了层金刚面具般,任我怎么说都是一副雷打不动的模样,当即笑道:“是吗?这我倒是不知。这倒是怪我这个做师弟的,没有好好关心他了。”

我二人在车厢中对视片刻,一个满心猜疑,一个笑面盈盈,端得是诡异。

马车终是在知府衙门前停了下来。这几日临江阁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不仅是武林中人人皆知,普通市井街头也都是议论纷纷。谁能想到素有贤名的临江馆,背后竟隐藏了这么多的肮脏事情。

短短几日内,衙门口挤得是人头攒动。有闲坐看热闹的,有吐沫横飞点评的,更多的是家里走失过孩子、千里迢迢来寻亲的。华发之人相互搀扶着,颤巍巍得话语未出眼里便已带上了泪,望眼欲穿地看着大门紧闭的知府衙门,仿佛就这么一直盯着便能知晓走失幼子的下落。

我们的马车方一停,外面就乌央一声涌上来一大圈人,哭泣喊叫得都有,任车夫怎么轰赶都不走。我刚一掀车帘就被一干瘦老妇抓了个正着,她一双眼皮已干得像是陈年的豆皮,泪还是不住地往外涌,盯着我喊了句“我的儿子——”便被其他人一下子挤到了后面去。

我心头剧震。

此时却听紧闭的知府大门“吱嘎”一声响,从里面涌出了一队手持威武棒的官兵们。不知是谁大喊了声“青天老爷开门了”!那群围着我们的人又“呼啦”一声转身围上了那群官兵。被堵的官兵挥舞着棍棒大喊“躲开”,却正面迎上了哭喊叫丧的人群,两相一撞、乌烟瘴气,谁也不听谁的,乱成一团。

燕寻一拉我将我扯下马车,两人一头挤入人群,趁乱好容易跑入了衙门里。

一见我们进来,两边的人赶紧“吱嘎”一声又将大门紧闭,“咣当”落了门栓。我刚松了口气,那叫嚣的人声却无孔不入地挤了进来,顿时让我剩下那半口气又憋了回去。

“平郡王!下官失迎!”

我一扭头,却见知府衙门里大步而来一五十多岁的高挑男子。他面容端正,眉高目远,下颌处几缕美须潇洒怡然,阔步走来时自有一股磊落不阿的风范。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幕僚模样的人,一同来到燕寻面前深深一礼下去。

燕寻笑着一扶打头的那中年人:“张大人快起来,这次我是自己跑出来的,并没带郡王印信,这些虚礼就免了吧。”

他又一侧身,向那姓张的大人介绍我道:“这位便是长姑娘,此次临江阁的事情,她帮了很大的忙。今日便也随我一起来了。”

那张大人礼数十分得当地向我问安,我没怎么接触过这些知府官员,便简单作了个揖。抬头时见后面的几个幕僚正皱眉盯着我,不由得在心里冷笑了声,别过脸不去看他们。

张大人倒是没什么异议,叹息着冲燕寻道:“下官着实惭愧,竟在滨江城里出了这等惊天大案,还惊动了您和晋王殿下,实在是内心难安。这些日子,若有用得着下官的地方,请您尽管吩咐。”

燕寻点了点头:“你倒也不用自责。这件事情毕竟是武林中事,你估计连‘洗髓骨’那禁药的名字都没听过,这责任赖不到你的头上。不用担心,五日后已定了召开武林大会,那日一过我们定会还滨江城一个安定。”

张大人连连称谢,此时一个旁边的幕僚阿谀道:“郡王殿下,若是用得着官府兵请您尽管知会。您也看到了,挡在外面的那些刁民都凶悍得很,要是届时伤了二位殿下的金身可就麻烦了……”

我冷眼看他那一副上赶着巴结的样子便觉得恶向胆边生,没等燕寻开口,便开口讥讽道:“那些所谓刁民,不过是来寻孩子的父母而已,竟还用得上‘凶悍’二字?你们两位殿下可是学武出身,总不至于被抓挠两下就破了’金身’吧?”

那幕僚一怒,想驳斥,却又颇为忌惮地看了一眼旁边的燕寻,最终还是忍了下来没吭声。

燕寻懒洋洋地看了我一眼,笑道:“长姑娘说得不错。诸位大人,这次我是以武林中人的身份来的,为了不让人家看轻,有些皇城里的虚礼还是能省就省吧。”

张大人率先称好,一路恭请着我们进去。

事发之时,临江馆内弟子总有千人,但考虑到事情只牵扯到上、旁三院的一小部分人,其他的中、下三院弟子当场便放了,剩下的一大部分住在燕门别院,还有几个被拘在了这里。

陆石青被我一掌震碎了胸口,又拖着残躯自湖底逃窜未果,上岸时已经奄奄一息了。为此燕寻专程从上京找来了三四个大夫,轮着班地给他看病医治,总算是从阎王手里拉回来了一条命。但若陆石青一睁眼知道等待自己的命运是什么,估计恨不得当场双眼一翻再背过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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