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停下,刘渡下车后站在门前仰了仰头舒展着脖颈。天边的昏黄洒在他的肩上,落叶四处飘零,游荡许久终在他脚前落下。
停留片刻后他准备进门,刚抬脚旁边的小厮就小跑过来说急促说道:“殿下,万公子今日在府上等了你许久,现下还在正厅等你呢。”
刘渡眼神忽而一亮,额首舒展开来。正好想要找人喝酒,这就来了个现成的了。他转身看了看希白嘱咐道:“你去帮我准备些酒菜,让尘安先过去,我回去房里换身衣服就来。”
刘渡正准备回房,正好路过尤苏寒的住处沁香阁,听见里面嬉声嘈杂的笑的不亦乐乎。他停住脚步不禁往里看了看,只见尤苏寒和一帮屋里的丫鬟正围在院子里的石桌上不知道在看些什么,笑的忘乎所以,连自己进来都无人发觉通报。
他脚步轻盈的走了过去站在尤苏寒身后,可能是太投入了,她并没有意识到身后忽然站了个人。刘渡伸着脖子看着尤苏寒趴在石桌上一张张的纸张好奇的问道:“这是画的什么?”
轻快硬朗的声线突然传入尤苏寒耳边,她微微抬头眼神疑惑:“这声音……”幡然醒悟的她“唰”的一下就要起身。怎料身后之人还未来得及躲避。她的头一下子就撞到了刘渡的下巴。众人见状纷纷惊诧的目瞪口呆,赶紧起身行礼,不敢抬头,以免受到牵连。
尤苏寒摸了摸头上的发叉突然意识想到什么赶紧回头,只见刘渡眉头紧凑,用手挡着嘴角俯视着她。她心下慌张,手忙脚乱的拉开刘渡的手。见他左颚下被划了一条血痕,连忙道歉道:“对……对不起啊,殿下,我不是……有意的。”说着转身吩咐影儿,“快去屋内拿点药过来给殿下上一下。”
刘渡见她惊慌失措的模样不禁逗趣问道:“你可知弄伤皇子玉体,可是大罪?”刘渡原本平静的微眸下增添了几分笑意。旁边原本跪着的下人听到此言后吓得更是不敢抬头,,嘴里直呼道:“殿下恕罪。”这平日里他们见刘渡都是一副不苟言笑冷漠模样,也不怪能把他们吓成这样。
刘渡绕到石凳上坐了下来,拂袖示意他们下去。那几个见状哪里还敢多留,殿下不追究已是恩典。就都一溜烟地全跑掉了。只留下一个刚刚从屋里拿药出来,不知发生了何事的影儿,站在原地愣头愣脑的不知如何是好。刘渡看着她,眼神往右扫去。影儿眼神一亮一下子就明白了刘渡的用意。走到尤苏寒身边轻轻放下药瓶小声说道:“小姐,夏娘子找我有事,我先过去了。”还不等尤苏寒反应,也小碎步的跑了出去。
她嘴角微微颤动,眼神无辜的嘟着小嘴求饶道:“殿下,臣妾真不是故意的。再说是你自己不动声色的站在我身后,我还被你吓了一跳呢,我找谁说理去。”她斜睨撇了一下欲言又止的刘渡,连忙拿起桌上的药瓶,笑脸相迎道:“我来给你上药,没几天就好了。”说着不等他答应就用手抬起了刘渡的下颚,小心翼翼的给他敷药。
刘渡修长的脖颈连着精致的下颚线僵在原地任由她轻轻地擦拭着伤口,尴尬的喉结不自在的滚动着。她离他实在很近,他甚至能听到她轻微的呼吸声。鬓角的碎发随着微风飘动,不停地在他脖间轻抚。他只是想逗逗她,谁知此刻心下生乱的竟是自己。他眼角微动,假意咳嗽的转过身去畅吸了口气,这才感觉脸上微热褪下一半。
“还没好呢!”尤苏寒不解的看着神情不自然的刘渡,忽然幡然醒悟的讥笑道:“殿下刚才是不是害羞了,都取了两房妾室了,怎么还这么扭捏羞涩呢!”她毕竟不是这个时代的女子,言行稍出闺阁之态也是常事。但这刘渡何曾见过说话轻浮还全然不觉的女子,只当她是遗传了虞候不拘小节的性格,不跟她计较罢了。
“害羞什么,我不过是不习惯你这么轻手上药,痒得很。我晚上让希白随便给我涂点就行了。”刘渡清冷的脸上多出些许让人不易擦觉的血色。他拿起散摊在桌上的纸稿嘴角不屑道:“你这画的什么?”
真不怪刘渡没看懂,这纸稿上的画作说是出自十岁儿童的手上都无人愿意夸奖一番。横七竖八,扭扭歪歪的线条,若不是她尤苏寒自己画的,估计她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殿下,您这就不知了,这是我给我这个院子画的设计稿。不懂了吧,这边我想弄个花墙,过上几年这墙上就都能爬满鲜花。这边呢,我可以弄个秋千,平日里又不好出去玩,我就自己搞点东西自娱自乐好了。你是不是也没看懂,不怪你,他们几个刚刚也没看懂,还笑话我来着。自古能人多孤独,你们不懂我,我不怪你们。”
刘渡看着眼前这个滔滔不绝的姑娘,眼神逐渐变得温柔,眉眼间不经意流露出一丝愉悦。他笑而不语,只是静静的听着她侃侃而谈。
院外希白小声呼喊着刘渡。刘渡转身望去,这才想起来万尘安还在等他喝酒。她看了看尤苏寒手中的纸稿,微微笑道:“我还有事,先过去了。”说着刘渡起身离开。
万尘安窃笑着看着一本正经的刘渡笑道:“希白不是说你回去换身衣服就过来的吗,怎么我看你衣服没换,下巴底下却破了相了。”万尘安饶有兴致的盯看着他,似乎已经脑补了一场好戏。
刘渡皱了皱眉摸着自己的下颚无奈道:“回去路上遇到了个小野猫,不小心划到了。”
“今日我去李勤那边,我见他那模样估计就算皇上不打算放过他,他也有后策。正悠哉悠哉的在里面睡觉休息呢!”
“反正这次你去也没真的想探到什么口风,这倒也正好证实了我的猜测。与其日后被大皇兄死抓住不放,不如现在自己先跳出来先发制人。你把马裘弄进刑部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的。这样也好,李勤本就生性多疑。今日我让大皇兄进去陪着你演戏,他估计注意力就全在大皇兄身上,顾不上你这边了。”
刘渡阴冷的脸上勾出一抹邪笑。他一向如此,运筹帷幄又善于心计。若不是因为怕抢了大皇子风头,他绝不会这么坦然的在这府内不争不抢的安然度日。如今的他,只想暗中帮着刘渊避开刘渝的算计,别无他想。
万尘安忽然想起什么关切问道:“那你今日按理说早该回来了,怎么我等了你这么久才见你人了?”
“快别提了,我正头疼呢。母后让我在她生辰时带他们俩一起去宫内宴席。这夏篱你是知道的,我是万不可能让她进宫的,我只说她病重不宜出席,母后也不强求。但是这尤苏寒我是真没有推脱的掉,见面是迟早的。”
万尘安眼神戏谑的朝着刘渡望去,嘴里悠悠笑道:“你竟也有没办法的时候,依我看,这尤苏寒怕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这操心的日子在后头呢,不信走着瞧!”说着二人碰杯继续笑谈些闲事,不在话下。
夏篱依靠在屋内微眯休憩,听见左儿在门外不知跟谁在小声讨论。她直了直身子往外望去,原是影儿。
“站在外面作甚,进来说。”夏篱声音不大,左儿听到后神情严肃的拉着影儿走进来说道:“尤娘子今日莽撞弄伤了殿下,影儿出来时看见她被吓得不轻呢。”
“伤哪儿了?”夏篱语气稍显着急。
“夏娘子不必着急,我刚刚问了,影儿姑娘说只是不小心划破点皮,轻微渗血。已经上了药”。左儿眼神疑惑的问道:“这殿下平日里最是温和,就连上次希白莽撞的把洗漱盆不小心翻打在殿下身上,都不曾怪罪。殿下今日怎么还跟尤娘子计较这事了?”
夏篱先是神情一怔,然后嘴角微微上扬轻声喃道:“对啊,怎么会这么反常呢。”她起身看了看站在旁边满脸愁容的影儿安慰道:“放心了,你家姑娘不会有事的,殿下不会拿她怎么样的。倒是前些日子你家姑娘要的绣帕我让左儿已经绣好了,明日可让她过来取走便是。”
影儿听后原本愁云满布的脸上顷刻轻松许多,陪着夏篱说了会话,看时间不早才回去沁香院。
沁香阁是尤苏寒在府上的住处,离夏篱的暮夕阁只隔着一条小径。夏篱的住所简单却不失精致。以往刘渡差人送来的瓷瓶玉雕,她也只是婉拒,只留下一些清雅的画挂在屋内。后来刘渡得到些稀有画作都会送过来由她观赏收藏,大概在他心里,这是她唯一的爱好了吧。也是他难得能为她做得些小事情。
影儿回去时,只见尤苏寒还趴在石桌上研究她那个纸稿。赶紧上前拉着尤苏寒站了起来嘟嘴说道:“小姐,这天都晚了,你怎么还在院子里,身子还没好利索呢!”影儿一边抱怨一边帮着尤苏寒整理好桌上的纸稿收了起来。尤苏寒倒也不执着,起身进屋躺下,让影儿先准备晚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