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灯罩下,一支白烛被上官云轻轻点起,已到了掌灯时分。
紫檀画案上,用玉帘巾单缩丝制成黑色琴囊,被上官云轻轻打开。
“水墨姑娘可还满意?”
“无所谓了,只要值钱就好。”
上官云脸憋的通红,又忍不住地干咳了几声。
一架深碧色的古琴赫然而现。深碧色的琴身,仿若凝渊,泛白的琴弦就如凝渊之上泛起的淡淡水雾,秦水墨轻轻拨动一下琴弦,满庭的桂花香竟霎时不见,仿佛被收入了古琴之中。悠悠水波荡起,仿佛空气中起了涟漪,一圈圈漾开。涟漪之内,披风下的荼芜香伴着那人的温热气息又笼罩周围。鸣香琴竟可幻化出人心中所思的气味,当真神妙无比,秦水墨赶忙收聂心神。
绿竹轩窗上,却有巨大的黑影闪过。
“什么人?”上官云一声怒喝,人已如暗夜中掠起的惊鸟进了院中。
白光一闪,丹青已护在水墨面前。秦水墨玉手轻抚,鸣香琴黯然而止,空气中的水波消失不见。
巨大的黑影,在绿纱窗上蔓延开来,就像骤然绽放的一朵山茶花。
丹青护着水墨步入院中,烛火摇曳之下,除了空气中浓浓的血腥气,一切似乎并无改变。只是金桂和碧纱窗上触目的血痕映着“寿”字灯笼上投下的点点红光,说不出的妖异。
上官云已将庭院细细搜查过,手中捧着一缕布条,随着风中摇曳的灯笼,依稀可见上面的半个“威”字。
顷刻之间,四下里跃进几条黑影,“少镖头!”来人在黑暗中冲上官云行礼。
“下去吧!加派人手护院,总镖头那里我去禀报!”
“是!”几人四散而出,远处庭院里响起啾啾的鸟鸣声。
“是邢老四,本月已是第三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像——突然爆裂开来,除了几片衣物和血迹,再无他物!”上官云的面孔隐在黑暗里,看不清表情。
“二位,在下并未在此院中安排暗桩。”上官云苦笑道。
“少镖头,这几人可都是此次出镖的镖师?”秦水墨问道。
“正是!水墨姑娘可有高见?”
秦水墨看了看丹青说道:“是南疆寂天教的蝠蛊。”
“蝠蛊?可是拜月国国师白泽所执掌的寂天教?”上官云若有所悟。
“正是,这几人在行镖途中已被下了蛊,所中蝠蛊之人并无异状,只是身上有淡淡的尸臭味,方才这院中金桂香气浓郁,正是蝠蛊傀儡隐藏的绝佳之处,只不过——”
“只不过凑巧之下鸣香琴将金桂的香气敛去,这蝠蛊控制的傀儡眼看败露,便由体内自爆,而浑身肌骨早已被寄生体内的蝙蝠噬去,蛊虫破身而出,除了脓血便无一物。”上官云顺着秦水墨的话说下去。
“只是——”秦水墨皱眉。
秦水墨暗想寂天教白泽前脚与拜月国国主翻脸,后脚便派人潜入大兴,所谋甚大。
上官云似乎也想到了这点,皱眉不语。
“二位!”上官云急切道:“我威远镖局与寂天教势不两立!此事实在与二位无干,威远镖局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之前得罪姑娘只是急切要找到天屿山岭南画院山水一脉的传人,好设法补全那幅图。现如今还请二位速速离去!”
秦水墨望着上官云一派赤诚,于此危急之时自有一番气度。心下倒对上官云生出了几分好感。
秦水墨笑道:“少镖头认为我们此时还走得了吗?这蝠蛊虽是以前种下,但操纵蛊虫之人必在附近。府内今日可有外人?”
上官云双目之中射出冷光:“只有给家父祝寿的四位宾客!那都是家父相交的亲友,怎会——罢了,威远镖局还不至于那等好欺!我亲自送二位离去!”
秦水墨道:“少镖头少算了两位,我和师弟也是外人,未必不是那寂天教的妖人。”
上官云抬头望着水墨,摇头苦笑。
水墨道:“还请少镖头让我们吃顿饭再走。”
上官云叹了口气,道“请二位随在下去后院水榭,家父设了晚宴款待诸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昨日真是总镖头寿诞?”秦水墨随着上官云走入后院,不经意般随口问道。
“真是什么都瞒不住姑娘,威远镖局只是借着家父寿诞之名,请来各方高人助拳罢了,此次失了暗镖,全家六十二口性命不保,唉,其实有什么用呢,这几日府里已有三个下人不明原因暴毙,想来那人的手段——”似意识到自己失言,上官云就此打住。
“无非是失了镖而已,如何便要的阖家上下所有人的性命?”
“那托镖之人原与家父签了生死镖,家父以全家六十二口人的性命担保,唉,谁能想到却是那南疆魔教,总是威远镖局的劫数。一切有劳姑娘了——只是姑娘切不可以天屿山来人的身份出现,谁料到这暗中还有多少寂天教的妖人。”说罢,又深深施了一礼。
秦水墨将人皮面具戴上,回礼道:“少镖头客气了,上官家有少镖头这等人物,单凭能说动天屿山的老头子这份能耐,即便没了水墨,也自有该得的福分。”秦水墨说罢,与丹青一同向水榭走去。
水榭之内,宴席半开。
上官云引着秦水墨和丹青在最靠外的几上坐了,便径自走到座首向端坐在上的一位中年人耳语了几句。
那中年人仍是一身褐红色衣衫,鬓角微霜,面容瘦削,正是威远镖局总镖头上官御风。
上官御风遥遥向秦水墨和丹青一颔首,秦水墨微笑还礼。
上官云向上官御风禀告完毕后匆匆步出水榭,经过秦水墨身旁时微微点头。
秦水墨将小白抱出来,放在几上一碟香苜蓿葱油耳片旁边。
水榭之内原有的两位宾客见到小白,目中皆露出惊异之色,只有上首的一位红衣男子不为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