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里最热闹的地方莫过于酒馆茶楼。
和夏天不同,那时候的人们手上还有忙不完的活,再说那日异变之后华胥西苑又恢复了原有的模样,除了落雁谷外其它地方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于是人们聚在一起热闹了几天之后,也就各自去做各自的事了。
现在可不一样,所有人都闲了下来,再加上这几年也没有了戏班子,大家伙能享的乐子也就是聚在一起喝酒吹牛,昨夜那场声势浩大却转瞬即逝的斗法正好成了他们的谈资,酒馆茶楼里自然也就聚满了人。
与夏天唯一相同的,是不凉城里惊慌失措的修道者们,他们可没有老百姓那份不知者无畏的从容,那个铃铛的出现让他们意识到了华胥西苑这个小地方竟然还有天照境的修道者,而那声怒吼的主人更不知是什么东西,能把一个天照境修道者拖在西山里。
甚至连黎家到慕家拜年一事都提前了。
这天一大早,数道流光就落在了慕家宅院的门口,那道古朴典雅的红门应声而开,以黎满堂为首的黎家子弟没有等慕家的人出门迎接,而是径直走了进去,大门在他们身后悄然关闭,挡住了门外路人好奇的眼神。
来慕家拜年的队伍里自然少不了黎向晚。
其实距他上次到慕家来已经过去了很多很多年,上次他来的时候,是为了兑现自己对慕晨曦的承诺,可惜阴差阳错,二人还是没有说上话。去年冬天从剑门关回来,这个黎家上下又都把心思扑在了他的及冠礼上,他作为主人公自然也没有机会到慕家来拜年,这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可笑的是,小时候的长辈们连让他出门都不许,如今却巴不得他多与慕晨曦见见面,最好住在慕家不要离开。
黎满堂显然不是为了拜年而来,打了个招呼之后就和慕临安两人去了房。
黎向晚也没有和这些长辈们交流感情的打算,转了几圈之后随便找了个理由就偷偷溜了出来,在慕家的大宅院里轻车熟路地走到后院,在最靠西的那间角楼顶上,找到了慕晨曦。
慕晨曦想必在角楼上坐了许久,长长的睫毛上沾满了冰晶,乌黑的秀发上面落了一层白雪,俊俏的鼻尖和小巧的耳垂有些微红,一身喜庆的大红袍在盖满白雪之后显得有些凄凉。
黎向晚起身跳到了角楼顶上,伸手轻轻拂去了慕晨曦肩头的落雪,“让不知道的人看见了,还以为这里坐着一个刚刚死了丈夫的寡妇呢!”
慕晨曦缩了缩头,把自己冻僵的手从下巴上拿了下来,“我倒是觉得我现在和一个寡妇没什么区别。”
“嘘!让别人听到了可就不好了,”黎向晚在慕晨曦身边坐下,两条腿耷拉在房檐边,“现在整个不凉城的人都知道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可还想多活几年呢!”
去年黎向晚当着二人爷爷的面拒绝了两人的亲事之后,黎满堂并不满意,于是在之后两位老人有意无意的安排之下,两人快要成亲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不凉城。
慕晨曦无声地咧了咧嘴,“我去见了小武。”
“我听说了。”
“他们也太随意了,随随便便找块石头做墓碑怎么行?”慕晨曦皱起了眉头,她对墓山简陋的条件很不满意。
“那碑虽是沈掌柜上的墨,但却是孟道长亲手写的,”黎向晚打趣道,“有可能是华胥西苑里唯一一个天照境的修道者哦!”
慕晨曦扭头瞪了黎向晚一眼,恶狠狠地说道:“他是天照境的修士为什么不出手?反而让月明整日拼命?”
“孟道长想必有他自己的考量吧。”黎向晚向后仰了仰,将一丝不苟的领口松了开来,“你见到月明了?他怎么样?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不爱说话?”
“见是见到了,可是和没见到没什么两样,”慕晨曦嘟起了嘴,几片漂亮的雪花化为冰晶在她手中漫无目的地翻飞着,“他不是不爱说话,他是根本就没有说话。”
“怎么?难道和李秀才说过的故事一样,千金小姐克服了重重困难终于见到了朝思暮想的穷小子,结果穷小子移情别恋了?”
慕晨曦狠狠一脚踹在了黎向晚的小腿上,说道:“月明哪会是这种人,他只是……林子里的人用了‘援’字帖,他赶着救人,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走了。”
黎向晚揉了揉小腿,又问道:“那人救下来了吗?”
“没有,”慕晨曦把头放在膝盖上,慢慢地摇了摇,“听玉娘说,又死了两个。”
黎向晚揉着小腿的手慢了下来,他张张嘴却欲言又止。
过了半晌,黎向晚拍了拍慕晨曦的肩头问道:“伯父还是不让你出门吗?”
“嗯,毕竟他只答应了我那一次。”
“那你还记得我小时候是怎么带你跑出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