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长随点头:“是!千真万确。”

老太太大怀宽慰,抚掌,连道了三个好字:“好好好!”

亭中诸人皆站起来,福身行礼:“老太太大喜,君侯大喜!”

老太太连连道好,吩咐太太:“今儿是个好日子,人人有赏。”一面又道:“都坐下,接着出牌,我这局可是一手好牌,可不许逃了。等人回来了,自然会上这儿来。他自己定的规矩,不迎不送,可怨不得我们。”

这里亲眷中有家主跟随陆慎追击而去,一时担心,虽坐在这里,眼睛却往外飘。林容不知怎的,心突突地跳,怎么才一个多月就回来了?没有箭镞而死,反而是大胜而归?

她这样想着,心不在焉,打出去的牌便越发没有章法,叫老太太吃了好几张,胡了个八番出来。

老太太笑眯眯嚷着众人给钱,又胡了一局,意有所指:“老六媳妇儿,你这牌打的,这些日子在我身边都白学了。这心不稳,手也就稳不了。”

林容叹了声气,面前的筹码已经叫输光了,道:“还是换了大姐姐来,我这个月的月钱可都输给您老人家了,再输下去就得拔头上的簪子了。”

话音刚落,便听见外头候着的丫鬟,忙不迭通传:“老太太、太太,君侯来了,君侯来了。”

林容正好站着,透过雕花窗边的红梅,一转头,便瞧见贴水石桥上立着的陆慎,他已另外换了一身衣裳,月白色的直裰袖箭,面如锦帛,郎朗如月。

不过须臾,丫头们掀开帘子,陆慎进来给老太太请安:“祖母安好,母亲安好?”

诸位亲戚女眷也立即站起来,行君臣之礼:“拜见君侯。”

老太太连连道好,忙把他拉起来,细细打量一番,不动声色,笑道:“我们倒好,只你媳妇不好。她啊,南边来的,不会咱们这里的牌九,可把你的钱都给输光了。”

陆慎闻言喔了一声,似乎这才发觉林容在这里,见她仍旧屈膝福身,挥手:“诸位长辈都起来吧,这是家宴,不必拘束。”只男女有别,君臣有别,内外有别,陆慎这一来,那些年轻些的女眷便纷纷退了下去,独独留下几位长辈的近戚在。

老太太见人几乎都走光了,满不高兴,佯怒道:“你一回来,我连牌都没人陪着打了?”

陆慎只笑笑,坐到林容身边,瞧瞧了她的牌面:“孙儿陪老太太玩几局。”

老太太大笑,这个孙子自小便把玩物丧志挂在嘴边的,今儿倒有兴致陪她打马吊了?她只装作不懂,道:“这可是你说的,别学的你媳妇,一输了就想着溜走,那我可不答应的。”

陆慎果不是随便开口的,陪着老太太玩了两局,虽胡得小,却都赢了。第三把却喂了牌给老太太,叫她老人家胡了个清一色,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林容本在陆慎身旁静静立着,见这几人不知要玩到什么时候,也瞧得无聊。耳边都是小戏子们隔着水音传来的咿咿呀呀的婉转唱腔,正想往后面坐着去听曲儿去,不料陆慎伸手唤:“茶!”

林容愣了愣,顿住脚步,从小丫头海棠花叶托盘里接过一杯热茶,捧到陆慎手中:“有点烫……”

话还没说完,便见陆慎忽撤回手去摸骨牌,那杯热茶顿时倾倒,大半都泼在了陆慎身上。

大姑奶奶哎呦一声,问:“怎么这么不小心,毛手毛脚的,烫到没有?”

陆慎瞥了一眼站在远处的林容,掸了掸衣摆,道:“不碍事!”

老太太挥手:“快去脱了衣裳瞧瞧去,便是没烫到,这么冷的天,穿着湿衣裳也不得了的。”一面说一面吩咐人:“去取一套你们君侯的衣裳来。”

陆慎这才放下手里的牌,请了一旁的老姨奶奶:“您先陪着祖母打一局,待我换了衣裳,再出来。”

说罢,绕过屏风,往亭后的廊房而去。

林容本站在那里,心想着总算能找地方坐一会儿,不料大姑奶奶从丫鬟手里接过包袱:“送过去吧?”

林容大概是这一个多月逍遥惯了,闻言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大姑奶奶皱眉,似有些嫌弃她没眼色:“你不赶紧跟进去服侍更衣,谁进去?”

林容只好抱了衣裳,往后廊房而去,一面走一面心里暗骂陆慎这个人屁事真多,不就打湿了那么一小点么,换什么衣裳?

林容掀开帘子,见陆慎坐在一盏昏黄的琉璃灯旁,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叩着桌面,似乎正想着什么,听见响动,也并不抬眼,定定望着虚无处,似是入了神儿。

他身上仍旧穿着那件月白锦袍,叫茶水氤氲开好大一片。林容慢慢踱步过去:“君侯,唤了干净衣裳吧!”

陆慎手上仍轻叩着桌面,闻言只嗯了一声,却稳稳坐着,并没有站起来换衣裳的打算。

林容站在那里,不知他什么意思,愣了好一会儿,忽地抬头瞥过来,顿了顿:“换吧!”

这是坐着让她来换的意思?林容无法,抿了抿唇,俯身去解陆慎的襟口的盘绣。两人离得近了些,陆慎湿濡温热的呼吸便喷薄在林容的玉颈处,不过一小会儿,便渐渐染上了绯色。

陆慎不过轻轻一扯,那小女子的衣衫便立刻散落开,露出一身的软白雪嫩来,他轻轻捏住那小女子的下颚,叫她仰着一张白莹莹的小脸,犹闪着些隐隐泪光,颇一股弱不禁风的风流之态,问:“怎么,快两个月不见,生分了?”

第1章

那手渐渐游移往下指腹划过雪青色缠枝花卉暗纹的轻罗抹胸,眸色越发暗沉起来,说的话倒也算直抒胸臆:“你身上干净了没有?”

他在雪原行军一个多月便是睡觉也是在马上那双手结了一层厚茧早不知粗糙成什么样子了,纵然自觉用力颇轻,也叫林容略感刺痛。

听得这句‘身上干净了没’,林容冷笑一声皱着眉推开拢住衣衫,略整理了些许,起身便要走:“我叫个丫头进来给你换衣裳。”

林容抿了抿发鬓刚走到屏风处便听陆慎轻笑一声:“江州崔氏亲眷给你写了信,刚到的,不瞧瞧?”她回头望去,果见陆慎指尖夹着一页信笺纸,远远瞧着有些模糊的小字脚步顿住,并不十分相信问:“谁的信?江州崔氏的信,怎么送给你,不给我?”

陆慎把那信纸展开,缓缓念道:“十一妹芳鉴今江淮初雪,荠麦犹青昔竹西佳处,今成云坞废池……”说着,把那信笺子搁在桌案上:“你们姐妹的体己话,还是你自己瞧吧,我不好再念。”

江州长公主府的确有一处云坞,这信写得婉约娴雅,的确像是六姐姐崔琦的口吻,林容一时将信将疑,慢吞吞踱步过去,拿起那信纸,却见上面是极正雅圆融的馆阁体小楷:“臣左司台鉴段成式,恭请君侯安……”

哪里是什么江州女眷的家,明明是属下写给陆慎的条陈,林容扔了信纸,冷哼:“好一个家?”

立刻转身便要走,却叫陆慎把住手腕,拉到怀里,略挣扎了几下,越见他呼吸急促起来,又怕外头打牌的女眷听见,小声呵斥:“你疯了,外头还有那么多人,可不是什么围了黑布的军士,可都是家里的亲戚。”

陆慎见她脸颊绯红,艳如桃花,偏一双眼睛清丽非常,挣扎间露出白圆的香肩来,捉了她的手,声音已暗哑得不成样子:“你摸摸,你忍心我待会儿这样出去?谁叫你不在自己院子待着,跑来跟这群叽叽呱呱的妇人玩牌?”

林容一时只觉得手似乎叫火撩过一般,又觉湿腻非常,恨不得咬他一口:“放开,我忍心得很!”

陆慎捞了她在美人榻上,俯身上去,顿时便只闻女子幽幽呜咽之声了。

好半晌,外头牌桌上已打过一轮了,老太太碰了一张牌,忽记起陆慎来,问侍候的丫鬟:“怎么六哥儿换身衣裳,还不出来?多利索的人,现如今倒磨磨蹭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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