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慎忍了好一会儿,见那女子丝毫不搭理自己,终是开口问道:“真不舒服?”

林容闭着眼睛,实在不想说话,嗯了一声,道:“来小日子了,疼得厉害。”

妇人的这些事,陆慎是一向不关心的,也不知道的。自成亲之后食髓知味,这才明白了些,当下暖了暖手,往林容小腹处抚去,果见一片冰凉:“你睡吧,我替你暖着。”

其实林容的小日子是从来不疼的,也不知是几场大病损耗了体质,还是雪地里受了凉,这一回便十分厉害,等入夜时分到了雍州城时,已经疼出汗来,拥在陆慎怀里,有气无力地埋怨:“这全都怪你!”

陆慎被骂了一句,反闷笑几声:“是,都怪我。”

到了君侯府邸,林容是叫陆慎抱下来的,一路抱进自己的寝院弇山院。林容忙写了活血化瘀、温经散寒的药方来,陆慎接了,立刻吩咐沉砚:“去抓药了送进来。”

如此折腾到半夜,林容这才舒服了些,见陆慎仍坐在床边,实在不想应付他,道:“你去睡吧,我好多了。”她仿佛记得当初在宣州时,这家伙听见妇人来月事,一脸晦气的表情,怎么今儿还呆得住,早该走了才是?

陆慎点点头,看起来也并没有留宿的打算:“好,你睡吧。”

陆慎出得门来,往回廊处去,问左右:“老太太睡了没有?”

沉砚便道:“还没有,老太太这一向觉少,天亮时分才睡下。”

陆慎嗯了一声,往老太太的荣景堂去,及进,果见灯火通明,丫鬟们的凑趣恭维声,守门的婆子远远瞧见了,立刻行礼,惊动了屋子里的人。不一会儿,一位老嬷嬷迎了出来,跌声道:“君侯怎的这时候到,也不叫人传话回来。怪道老太太今儿眼皮子就跳呢,原是有喜事。”

这是陆慎的奶嬷嬷,早就不伺候人了,常进府里来同老太太说话,他一进去,便见老太太仍旧坐在那里抽水烟,细细瞧了一通,对左右道:“怎么瞧着瘦了些?”

陆慎磕头问安,道:“祖母可还康健?”

老太太见此挂满了笑,忙叫陆慎起来,连回,好着呢,又问了几句军政上的事,良久叹:“这么说,平定天下,只在这三五年了。你父亲知道了,不知有多高兴。”

一面又问道:“上个月本是你母亲生辰,说好回来的,你又不知被什么绊住脚。”又忽地问道:“听下人们说,你抱回来了姑娘,是在青州纳的侍妾?你也是,小人家的姑娘,你再宠爱那也有限,还叫你大姐跟四嫂去侍疾,怕是也受不了那福份……”

陆慎静静听了会儿,截断道:“不是侍妾,是江州崔氏,孙儿的原配发妻。”

老太太顿时惊愕,忙问旁边的老嬷嬷:“不是说没了吗,上两月你母亲禀了我的,连丧事都办了?”

那老嬷嬷立刻接话:“是啊,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说在泊门渡,负气自尽了。”

陆慎凝眉,肃色道:“这是谁传的谣言,竟敢编排起我的内帷之事来?不过是在宣州养病罢了,现如今好些了,孙儿便立刻命她来雍州拜见长辈。”

老太太瞧了瞧外边,哪里来拜见了,人影都没瞧见?她是个和气的老太太,一向不管家里的事,只享荣华富贵,见这从来冷情冷面的孙儿替那崔氏遮掩,笑道:“喔?”

陆慎端了茶到老太太身边:“崔氏年轻不懂事,请祖母多教她,能学得祖母一丁半点,受用终生了。”

老太太笑骂一声:“滑头,打我的主意来了。”不过到底是接了茶:“你既认了她,便是认了江州崔氏,这个道理,你要明白!”

在陆慎心里,她是她,崔氏是崔氏,即便网开一面,却也的确瞧不起,并不打算当姻亲看待,只祖母这样说,到底嗯了一声。

老太太又道:“我这里倒没什么,只依着你这个猢狲。只是你母亲那里,她心里只怕放不下。”

陆慎点点头,又说了会儿话,便退了出来,刚到门口,便见太太身边的陪房婆子在那里等着:“太太听人回禀,说君侯回来了,请您过去说话呢。还说呢,君侯虽立下规矩,不许衙门里的人迎来送往,自己家里人总要送个信回来,叫接一接的。”

陆慎不答,慢慢往听涛院踱步,丫鬟打起门帘:“君侯!”

太太端坐在檀木太师椅上,见他进来,放下茶盅,问:“你把那崔氏带回来了?”

陆慎只回了一个字:“是!”

太太冷笑两声,又问:“杭卿呢?”

陆慎回:“还在审!”

第66章

太太哼一声:“不必审了是我命她做的。你心里很明白,我也早同你说过,我不耐烦见崔家的人。现如今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当真要将那崔十一以发妻待之?”

陆慎回:“长辈做主天子赐婚三媒六聘,岂能言而无信?”

太太勾唇讥笑两声,略带些细纹的丹凤眼微微上扬,显出几分年轻时的风华来:“好好好真是跟你父亲一个秉性大丈夫敢作敢当,只要上了心,便是仇人的女儿也照纳无误。倘若他活着瞧见你如今这样孝顺我说不得还要赞一句,我好福气呢!”

陆慎抿唇站在那里,不答话也并不反驳,默然不语,好半晌另端了茶搁在太太手旁的小几上:“母亲何必这样说呢?父亲在日,何尝如此?”

太太望着陆慎他一两岁时牙牙学语的模样仿佛还在眼前,就忽成了今日岳峙渊渟,海涵地负的一方诸侯,母子疏离之情无可更改,一时悲从中来扶着头无力摆手:“你去吧,我累了。”

陆慎道了一句是,负手站起来,把那只斗彩缠枝莲纹碗倾倒,两粒赤红的丹药立刻滚了出来:“这些丹药,母亲还是少吃为好。父亲去前,嘱母亲保重,此非保重之法。崔氏虽年幼,却稳重识大体,必能替儿子孝顺母亲。母亲安享天伦之乐,儿子才不负父亲临终前殷殷重托。”

提及亡夫,太太似有怔忪,面容也柔和了些:“好,你要学你父亲,我自然没有话说,只叫我喜欢那崔氏,只怕比登天还难。”

陆慎道:“服侍姑舅,乃为妇之道,倘崔氏有不到之处,母亲只管教她便是。”

言罢,躬身退了出去,沉砚上前回话:“杭卿上次受了刑,不想昨日发起高热了,请了大夫,已不大好了。”

陆慎吩咐:“送她回太太的听涛院。”

陆慎慢慢踱步,不知不觉已到了弇山院,院内一片静谧,推开门,见内室点着盏小小的琉璃灯,那琉璃罩叫崔氏改弄了一番,斑斑驳驳露出些温馨的橘光:她一向都是这样,不管在哪里,总能叫自己尽量过得舒心些。

他抚开帐子,见那小女子一头青丝散在鸳鸯枕上,一张小脸睡得微微润红,想必此时小腹已经全然不疼了。陆慎自顾自脱了外袍,丢挂在屏风上,躺在床上,将那小女子环腰抱在怀里,下颚抵在她额头上。

林容睡得迷迷糊糊,腰上叫箍得有些紧,拍拍他的手,问:“怎么了?你不是上别处睡去了吗?”

见他不回话,林容又道:“没用晚膳,饿了?方才我吃了一道米糠渍的清酱肉,味道很不错,还剩一点,叫丫鬟们端来给你垫一垫?”

陆慎不满地哼一声,手上微微用力,叫林容不得不睁开眼睛,撇见他脸色暗沉,浑身都似乎散发着一股不对劲的气场,嘟囔:“大晚上的不睡觉,跟谁吵架去了?我可没惹你!”

陆慎不答,沉默良久,等得林容几乎又快重新寐着了,这才听见头顶上传来声音,问:“倘若你日后有了孩儿,会不会叫旁人抚育?”

林容闻言立刻警觉起来,后背凉幽幽的,一丝睡意也无了:“你……你这话什么意思?你答应过我的,一年内不生孩子的?再说了,我刚来月事,想生也生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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