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园婆婆赶紧低头行礼,亭中人清楚自己修行的根底,自己却看不清他。柳婆婆只知道他姓白,道号浊流,是此山的护法,在这之前也是此山的主人,鱼游峰的山神。未封禁山水之前,若有歹人绕过柳园偷摸上山,多半会被此人灌在潭底,再顺流冲刷而下。

柳园婆婆步伐稳健,径直上山,一路上埋头苦行,根本顾不得山中的奇花异草、鸟兽鱼虫。

行至山腰,柳园婆婆心有所动,便见前方激射一物,瞬间来到当前,见一方玉佩绕身一周,便原路返回,留下一道流萤光彩。

柳园婆婆心下惶恐,赶紧弃步,一个闪身,便不见踪影,再见时已至更高处,几个起落就来到山巅。

柳园婆婆身前错落着几处宅院,皆是影没在各种花草树竹之中,高高低低,若隐若现。婆婆收拾心情,便向一栋小楼走去,楼名:凡星。

无人引见,婆婆跨过门槛便停下,道了一个万福,开口说道,“柳儿参见小姐,山脚那药引子我已经见了,此处山水禁制业已全部解封,时间对得上,事件的起因也确实是巧合。”说完便忍不住笑开了花,然后突然想起姑娘恶其面容,赶紧收敛笑容,低下头心中惴惴。

只闻得有一声女子轻声说道,“知道你心中高兴,百年时间坐忘,于我依然不易,何况是你。如今这山峰还没有真的主人,山水虽已解封,你的功劳还要再等等。这《长青篇》是我私物,就赐予你。年岁不大,整天兜着一张老脸,你在不在意倒是无所谓,丢得可是我的脸皮。”

柳园婆婆听完,口称“不敢居功,谢小姐恩赐”。随后又跪倒,“容柳儿胆大求小姐一事”。柳婆婆见里面没有声音,便大着胆子说道:“山脚那孩子我见之心喜,资质本性不坏,不知怎的,就有了收徒的念头,望小姐成全”。

“你我并不属于一个师门,要收徒那是你自己的事,不用来问我,你自便便是,若是以后需要登录入册,我帮你说话就是了”。

柳园婆婆赶紧谢恩不止,又恐此间主人心烦,便默默退出房门,但身心俱是轻快几分。

——

凡星楼中,帘后美人靠,着白衣裙,身体匀称风流,皓首无妆无钗,红线拢青丝,腰间只有竹笛玉佩,见之忘俗,真真乃神仙人物。

女子仰头回想当年种种,百年时光,如今这山峰只得她一人,那柳儿哪里知道,这方山水亦是她封禁的。既是封禁,又是闭关。

百年前,女子独身一人,到一处幽冥鬼蜮修行,途遇鬼王,战之不敌,且战且退,逃之千里,千钧一发之际,被他所救。

这里是她养伤的地方,也是她渡情劫的地方。

选择这个地方,其一皆因事出突然,她必须尽快闭关养伤,不然神魂不稳。其二则是此地乃无主之地,虽然有山水神灵,却无宗门圈禁,是一块不错的法外之地。其三此地灵气含蓄,又地处偏僻,不会被有心之人觊觎,虽是小地方,却安静异常,适合隐没。最重要的一点,女子修行异于常人,不太依靠山水灵气,自身便是最好的灵源,若被人知晓根底,祸事不小。

山村野居,断离尘世,既修心又修身,那安心的几年时光,是女子无以言表的好时光。

他可以不用陪她这么久,可是给她的感觉,他好似无所事事,本事那么大,能带着她从鬼王手里自在溜走,这样的人不该碌碌无为。

可是,他每天就这样陪着她,每天都有无尽的山下事迹说与她听,也不管她是否能懂他口中的《任我行》:

“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提剑跨骑挥鬼雨,白骨如山鸟惊飞。尘事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

女子自幼灵台清明,仙缘极厚,仙路通畅,一直在山上行走,虽无同宗道友,实则是各大仙山都要怀柔的人物。因此虽不懂他每天不间断的“江湖英雄儿女事迹”,也从无打断的念头。

女子性子历来清冷,天生如此,再加上道心坚定,哪怕那男子每天聒噪一般的话语,她也是当修心般不予理会。救命之恩,真的是无以为报,女子口拙,但恩公好心护她周全,便每天拿出一个时辰耐着性子听他“说”,就是态度。只因说人实在口拙,故事什么的,实在让人很难提起兴趣。对了,“说”这个词还是他教给她的。

轻叹一声,取笛送入口旁,笛声清脆悠扬,周边山水解禁,灵气倒灌。

——

当时上得山来,才发现,此山灵气内敛原来是有一白蛇潜于潭中修炼,因周遭灵气被搅乱,遂出潭伤人,白蛇虽未能化形,但血脉强大,实力比柳儿高了好几个档次。

男女仙师自知理亏,没有仗着自身强大随意打杀白蛇,还是等白蛇一番发泄完毕后,再安抚他的心情。

白蛇的情况与柳儿不同,柳儿当时若不是外力阻止,一个恶修的故事少不了,不用多时,肯定会被山上仙师斩杀,留下一段降妖除魔的民间故事。

此白蛇在此修行已有年月,周边没有传来人畜流血事件,男子仙师推断白蛇是最为纯粹的吸天地灵气,取日月精华的法子,体力先天血脉应是古龙一脉,故而修行脉络清晰,不用走歪路子。

男子仙师本就好善,又是雀占鸠巢,心中早已过意不去,便帮忙白蛇炼化了整条瀑布河流,传授水法心经,给白蛇取名白炼。

白蛇虽不能言,却是实实在在的能感受到实力的增长,化蛟的瓶颈是蛇属天堑一般的存在,在男子仙师手中,仿佛剑挥轻纱一般轻巧容易。再者是炼化一事,草木精怪之属,天地厌之,被无形大道束缚,非大手段不得为之。之后年月,白蛇只需循序渐进,可达天听。

——

此后男子仙师封禁山水,为女子护道养伤。

雅乐一开始是不愿意的,自己虽然重伤,但不致命,凭着自己山上的修行,治病救人本来就是自己的本行,再说了,自身的阵法也是妙用无穷,身体魂魄均无碍。

后来才知道,男子仙师一眼就看出她的根底,心中计较的是“神隐”族人再现的难得,天下就不该只有一种活法,动了恻隐之心,再者,也是好奇。

雅乐身受重伤,神魂飘荡,正是破而后立的机会,若是任其发展,以后的雅乐估计性子会越来越冷清,最后无悲无喜,和庙宇的山神一致无二。

人间烟火气才是修真的真正意义,要不一个个的泥塑金身,干脆当千年王八、万年菩萨好了,这是男子仙师的原话。众多修仙者,为何关隘重重,这与天道有关,也与人性有关。

男子一直都认为,天地人间灵气是给予众多修仙者最大的恩赐,作为受恩最大的一群人,应该以最大的善意回报天地间。若是一个个的叩仙门只为求一个长生,这和魔修有什么区别。世间的灵气是有数的,人人为己,以后就会演变为掠夺,世间的美好就变为强者为尊,男子不这么想,他始终认为,大众百姓才是生命传承的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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