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阳城府衙内,三十八岁的福王朱由崧刚刚吃饱喝足,心情十分愉快,原本一路漂泊,衣食无依的他被卢九德寻到之后,终于又过上了富贵无忧的日子。
甚至,托他的福,他的叔叔潞王朱常淓,以及周王朱恭枵的世子,崇王朱慈爚,也都作为贵客,住进了淮安盐商的豪华大庄园里面。
三年前,李自成大军攻陷洛阳,曾经良田千万顷,富甲天下的福王府,一朝而毁。而他的父亲老福王朱常洵,在迎恩寺中被李自成部下搜出,传言还和几只鹿一起,被做成了“福禄宴”。
若不是在两个太监的帮助下,朱由崧成功缒城而逃,前往怀庆避难,恐怕也早就已经死在了河南。
到今年正月的时候,局势已经完全不受控制,怀庆也被顺军攻下,朱由崧只能继续西逃,进入卫辉。
但是一个月前,卫辉也传来了贼兵将至的消息,他便又继续一路南逃,来到了淮安,随行的还有他的那些藩王亲戚们。
若不是父亲的亲信太监卢九德突然出现,并立即给他安排了住处,或许现在朱由崧还在淮安城外,路振飞临时安排的船上呢!
当然,最让他振奋不已的,还是卢九德前两日带来的——“崇祯和太子殉国”的消息,而且言语中,还不断透露出要拥护他为新君的意思。
这皇位,本来就该是他的,如果当年不是那些东林党人使坏,他也不至于沦落到如今的地步。
就在此时,门外忽然有太监来通报,说是卢九德求见。朱由崧闻言,脸上随即露出了笑容,卢九德这个时候来,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消息。
很快,他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外,来人正是卢九德,身后还跟着几名全副武装的甲兵。
“北面传来确切的消息了?”朱由崧看到身上披着红色大氅的卢九德,当即扭动着肥胖的身子上前,迫不及待问道,那可是皇帝之位啊!
卢九德看着面色红润的朱由崧上前,心中十分欢喜,甚至语气还有些激动道:“小王爷,老奴来给您请安了!”
他只要一想起前几日朱由崧在淮安城外,犹如惊弓之鸟的样子,眼泪就差一点要流出来了。
要说做奴才,卢九德是真的做到骨子里去了。不过,这个奴才却又有骨气,有胆气,对老福王一脉忠心耿耿。
朱由崧看着卢九德那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鹰钩鼻子,以及那副异常坚毅的面容,心中又安稳了几分,这個凤阳的镇守太监,三十年前在他爹手下办事的时候,还伺候过他一段时间。
“卢公公,只要一见到你,孤就觉得安心了。”朱由崧抓着卢九德的手,语气亲和道:“若不是公公及时出现,孤都不知道要沦落到什么地步呢!”
“小王爷莫要这样说,这些都是老奴该做的。”卢九德赶紧弓腰谢恩,随即话锋一转,又迫不及待地说道:
“王爷,如今天下局势大变,闯逆猖獗,大明不可一日无君,您既已袭爵,便万万不可推辞,要主动担起这个责任啊!”
“果真是北面传来了消息?”朱由崧激动地问道,身上的肥肉都跟着抖动了起来。卢九德匆忙飞奔而来,自然不只是为了来请安的,朱由崧还没有傻到这种地步,心中已然做好了准备。
卢九德点了点头,忽然阴森森一笑,一字一句地说道:
“王爷您猜得没错,前些日子,北面就传来了消息,说是京城已于上个月十九日被闯逆攻破,崇祯,皇太子,定王,永王都已经落入贼手,此后帝后太子三人,皆死于京城之中。
老奴这几日又派出人马,寻到了北面逃来的官员,他们都能证实闯贼围了京城,这消息大抵上真的。”
“那,那......”朱由崧终于等来了这个好消息,一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王爷,老奴已经联络了驻守徐州的总兵高杰,还有麾下的黄得功,刘良佐两个总兵,以及凤阳府标营,他们都愿意护驾南下。”卢九德看着朱由崧的样子,随即又掷地有声道。
听到这话,朱由崧顿觉一股热血涌上心头,那张胖脸也登时胀得通红,他紧紧握住了卢九德的手,身子前倾,好像想要说什么,嘴唇剧烈颤抖起来,可哆哆嗦嗦,一时也说不出话来,甚至整个人都有些摇摇晃晃的。
崇祯皇帝和皇太子身死,另外两个皇子也都落入李自成的手里,那如今大明王朝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便是他,新福王朱由崧了。
“那,那......”朱由崧酝酿了许久,可一时之间,还是结结巴巴说不直话。
这可是皇位啊,原本应该属于他父亲,属于他的皇位,代表着天下至尊,无上的权威和财富的皇位,他又如何能不激动?
只是,堂堂藩王,竟如此不堪,养气功夫甚至不如一个太监,实在毫无人主之气!
“那,那些兵马,什么时候能到?”朱由崧终于问了出来,他虽然不堪,但也知道兵强马壮才算真天子。
“黄得功和刘良佐今日一早,就已经领着兵马到凤阳了,高杰刚刚派人传来塘报,两日后就能到。”卢九德笑了笑,信誓旦旦道。
这些日子,他派出手下心腹,在凤阳,徐州,淮安,应天等州府,不断散播崇祯和太子殉国,以及两个皇子被李自成抓获的消息,已经成功笼络到了江北的三个军头,高杰匆匆南下,便是因为他的拉拢。
不仅如此,为了以防万一,卢九德还派人散播了李自成要派假太子南下,篡夺朝廷大权的阴谋,在南直隶引起了轩然大波。
朱由崧听了,心中顿时大喜,甚至哈哈笑了起来,但笑着笑着,他好像又想到了什么,满面忧愁地问道:
“北面传来的消息,真的无误?”
卢九德一看,就知道是朱由崧犹犹豫豫的老毛病又犯了,他这个三十八岁的小王爷,一直以来,都那么胆小软弱。
“千真万确,绝对没有错,若是有南下的队伍,也绝对是闯贼派人假冒的,为的就是扰乱人心,谋朝篡位!”
朱由崧听罢,微微一怔,但也只是一瞬之间,他就立刻明白了,眯了眯眼睛看着面前精干冷酷的卢九德,然后嘴角慢慢扬起。
卢九德这话的意思,已经是再明白不过了,什么真的假的,假的真的,都不重要。反正,京城被流贼功破,帝后太子均已罹难,诸皇子又已被俘,这些都在情理之中......
“不过,南直隶不是还有其他兵马吗?”朱由崧兴奋之余,又皱眉问道:“提督南京京营的史可法,还有淮安的路振飞,刘泽清,他们到时候会拥护孤吗?”
“王爷放心,京营只是虚壳一个,能战之兵不足三千,史可法又不知兵,还是个犹犹豫豫的废物,路振飞和老奴是挚友,更是深明大义之人,只要老奴去劝他,他一定会支持王爷的。
如今,南直隶兵力最强的高杰,黄得功都在老奴手中了,刘良佐也是老奴手下的老将,刘泽清一个山东跑来的,脚跟还没站稳,绝对不敢造次。
而且,他手下的四大总兵中,马化豹和柏天馥两个曾经都在老奴手下打过仗,他若是不识相,老奴的刀子可就不认人了!”
卢九德信心满满道,整个南直隶的兵马,几乎都在他手上,夺位之事,完全就是十拿九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