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一人高的画架被倒放在地上，上面盖着条米色的披肩一样的东西。旁边的纸箱子里乱七八糟塞满了颜料调色盘，几只刮刀、刷子和炭笔散落在墙角，似乎是刚刚才掉落在这里，地毯蹭上的颜料痕迹非常新鲜。
苏乾乾站在卧室门口，一下子明白了刚才在门外听到的动静是什么。
她默默上前，弯腰把工具捡起来放到纸箱里。看着搭在画架一角被染了色的披肩流苏，她用两指轻轻夹起，用了点力没能拎起来，才发现米色的布料大半部分被压在了画家下面。
她费力地扶起画架，眼前出现的东西瞬间让她惊讶地合不拢嘴。
一副还没完成的半身像赫然立在面前，如果她的记忆没有出错，画中的人应该是姜艺渊。这幅画虽然笔法色彩中透露着些许青涩，但从画中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里，她却看到的是无尽的哀伤。
为什么一眼就能认出来是姜艺渊，这还要靠画架上方夹着的一张照片。作为深度参与过至臻25周年庆素材搜集的人，苏乾乾知道那就是放在纪录片里由众人选出来的姜艺渊最好看的一张照片。
她嘴里喃喃念着“姜阿姨”，伸手刚要触碰到照片，背后半开着的门突然“砰”地一声被推开，紧接着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姜来已经快步上前，捡起披肩迅速盖在画上。
苏乾乾被姜来挤到一旁，看着他慌乱地收拾起一地狼藉，开口问道：“你……什么时候又开始画画了。”
“工作需要，之后有几个镜头，不想用替身。”
“要拍……画妈妈？”话刚问出口，苏乾乾就有些后悔，她连忙试图用帮忙收拾来掩饰，可是手刚触碰到画架，就被姜来干脆地挡开。
“没干，别把你衣服弄脏了。”
姜来画架搬到墙角，苏乾乾用脚点了点地上的污渍，脚趾蹭上了一抹蓝色。
“为什么要藏起来？”
姜来拿着湿纸巾低着头单腿跪在地上快速地擦拭着染上颜色的地毯，没有抬头，“不为什么……”
“我……能再看看吗？”苏乾乾蹲下抱着膝盖，扭头盯着姜来，半天没得到回应，她只能伸手轻轻推了推他，“就看一眼行不行。而且，你这么盖着，会把画面弄糊的，还没干。”
正在用猛力恨不得要把地毯搓出一个洞来的手突然停下，姜来迅速站起身，将披肩揭开蜷成一团捏在手里。
“看吧。”
苏乾乾撑着膝盖起身，眩晕和短暂地眼前一黑之后，她扶着画架站直了身体。
画面的确被披肩弄地有些花了，但并没有影响到整体。她看了眼照片，又慢慢把视线转移到画上，因为离得很近，每一个笔触的痕迹和颜料的过渡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之前为了拍摄25周年的纪录片，她不知道看过这张照片多少次。当时只觉得老妈这位如此漂亮又有才华的闺蜜，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真的是太令人惋惜。当时在片子里还加入过其他一些姜艺渊生前的影像，但都没有这张照片来得让她印象深刻。
她轻轻叹了口气，看着整幅以深蓝色作为基调的画面，画中的女人，面部苍白，眼神落寞地看着自己的似乎有很多话要说。
苏乾乾觉得久违的那种愧疚和胸口真实的拥堵感又交织在一起，她不自觉地抬起手指，轻轻点在画中女人花了的眉尾，“姜阿姨，对不起……”
“啪嗒”一滴眼泪落下，紧接着后续的泪水越出眼眶淌在脸上，她深吸一口气想要把眼泪憋回去，可胸口传来的阵阵酸痛让她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别哭。”
冰凉的手指突然被捏住，有些发烫的手掌将她的五指包裹进掌心用力捏紧，两只手紧紧合在一起颤抖着，苏乾乾一下子没了刚才的镇定，像被抽走了仅存不多的勇气，无力地往后靠去。
知道背后的人此时肯定比她难过万分，她转身搂住姜来，把头埋在他胸前呜咽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背后的手臂将她圈地更紧了些，清晰有力的心跳声在耳旁响着，胸腔里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不要说对不起了。”
“那我还能做什么？”苏乾乾仰起头，惊讶的发现同样也是眼眶湿红的人竟然看着她在笑，她不解地摇着头，“我对不起姜阿姨，也对不起你……如果，我是说如果……”
姜来的眼泪落下来，滴到她的面颊上，下巴上，她哽咽望向面前故作坚强的人，咬了咬嘴唇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那句话。
“如果你不恨我，可不可以让我替姜阿姨继续爱你，我一定会努力成为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一定会是……”
话没说完，姜来猛地捂住她的后脑勺，把后半句按进怀里。他紧紧搂住怀里的人，仰头看向天花板，努力不让眼泪涌出来。
“傻瓜……”
苏乾乾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排山倒海一样，此前被压抑，被遗忘，被藏起来的那些情绪全都倾泻而出，她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什么脸面，死死勒住姜来的腰，眼泪鼻涕蹭了他一身。
感受到胸膛起伏的速度加快，她努力扭过头，看着还在默默流泪的人，“我是傻瓜，做了很多傻事，我现在知道错了，可不可以原谅我……”
姜来苦笑一声，弯腰低下头紧贴着她的脸颊，轻声念叨着，“不是你的错，你那时候还小，不用自责。我妈她……”，他扭过脸看着画架上的照片，那个已经在记忆中早就模糊了的笑脸，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他捧着苏乾乾的脸，用拇指把两条泪痕抹去，“你的命，是我妈救的，她一定是打心底爱你的，她一定是希望你能够平安健康。至臻是她的心血，没有赵总这么多年来的用心打理，它早就不复存在了。我要谢谢你，谢谢你们家能帮我妈把她想做的事情一直很好地做了下去。”
听到姜来这么说，苏乾乾小嘴一瘪，眼泪涌出地更加疯狂。脸颊被擦地泛着浅红，眼眶一圈深红，就连鼻头也哭得发红发亮。
“好了，哭成这样，还连带着把我也惹哭，这就是你愿意让我妈看到的吗？”姜来掰着苏乾乾的脸，让她转头看向画架，“妈，你看这个小哭包哭得好丑，她小时候是不是也这样，动不动就大哭大闹，哄都哄不好的？”
“不要……”苏乾乾看着姜艺渊的笑脸更是忍不住眼泪，她硬扭过头，踮起脚把脸埋进姜来的颈窝，“姜阿姨我以后不哭了，我以后不欺负他，我会对他很好很好的！”
“这可是你说的。”姜来抬手用袖子抹了把脸，蹲下身把苏乾乾抱起来走出卧室。
“你干嘛？要去哪？”
“去看看哭包的小花脸！”
苏乾乾被他抱着走进卫生间，看到镜子里的两人不禁失笑。自己脸上被抹上了深深浅浅的颜色，像个刚从地里挖出来的蓝精灵，而姜来的脸颊、脖子和胸口全是混合着她的眼泪鼻涕蹭上的蓝，两个人的形象都好不到哪里去。
“别哭了，眼睛都肿了，快洗洗脸。”
姜来抽了几张洗脸巾浸湿，轻轻把苏乾乾脸上的颜料擦去，又翻出洗面奶让她再洗洗免得明天吓到剧组的人。
“你干嘛去？”眼看着姜来要走，苏乾乾立刻抓着他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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