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到回了学校还是得自己想办法辗转回家,两人向开到楼前的送考车师傅打了个招呼,说另有安排,就不跟着回学校了。齐东玥要打电话麻烦齐家的司机送她们到奶茶店门口,伊莫本想婉拒,但考虑到眼下骤雨毫无转小的迹象,也不好再说什么。
“这家店的烧烤不错。”伊莫说着推开门。
一路冷风冷雨,店内与世隔绝般的温暖令伊莫如释重负。踩着微震的木制楼梯上二楼,深紫色沙发拼隔成一小片一小片的简易包间,天花板低低压下来,北欧风的吊灯直坠到头顶。齐东玥说自己随便什么都行,看她,伊莫便奔下楼去点烧烤。奶茶店不主打奶茶,怎么看怎么喧宾夺主。伊莫忽而想起什么,向店长借了把伞,冒雨去了隔壁超市。
伊莫回来时,齐东玥正懒懒托着腮,有一搭没一搭地听隔壁嬉闹。“苟富贵,勿相忘”的老调飘来,约莫也是来此半避雨半聚餐的高考生。伊莫将怀里的三瓶百威排在桌上,笑嘻嘻地坐到对面。
齐东玥眼前一亮,下午开始周身没来由的沉重肃穆融化了些许。她弯起眉道:“我正好口干舌燥,雪中送炭。”
“那个没有践诺的约定我一直记着呢。其实我这个人吧,记性特别好,记恩记仇百发百中,尤其是谁欠我钱没还我能惦记他一辈子。”
齐东玥默然,出乎意料地没被逗笑,似乎又变回了那个原来百毒不侵的冰美人。伊莫思忖着是不是自己的玩笑不合时宜,心里有点发窘。
“伊莫你想去W大对吧?”
齐东玥驾轻就熟地咬瓶盖,就着瓶嘴灌一口,酒精霎时的刺激让她嘴唇紧抿。
“好家伙,你牙口可真牛。”伊莫吐舌赞道,“想去,但去不去得了就听天由命了。”
“那你和徐缓怎么办?我这么说你别多心,你的成绩确实和他不在一个水平。”
“在不在一个大学不是问题的关键。”
齐东玥轻笑一声,半晌道:“别太天真。”
“你呢?想去哪儿?基本都能随便挑吧。”伊莫对她的反应不置可否,只好转移话题。
“我早就拿到英国的录取了,在伦敦。”
“啊?什么时候?”伊莫咋舌。服务生端着烧烤送上楼来,伊莫点头道谢,敛了敛神。“从来没听你说过。”
“这有什么好说的。”
“这有什么好不说的?真是个一意孤行的人。不过伦敦也挺好的,好大学多,而且那么国际化,应该是个适合你的好去处。”
“希望吧。”说话间,齐东玥差不多已喝完了一瓶。她俯身提起桌脚边的纸袋,拿出一个细长的国画锦盒,递给伊莫:“送给你的礼物,打开看看。”
伊莫接过,有些不明所以。她无法不去想,特别的时间与特别的地点,这份礼物是否包含着她难以预料的涵义。翻开盒盖,一卷由丝带缚好的素描纸跃然眼前。徐徐铺展开,伊莫打量着这幅速写,先是似曾相识的困惑,而后恍然。
画中的少女微低着头,凝视着怀中满满一束盛放的满天星,漾开和风般的笑容。三轮车上的卖花老妇睡容安详,手中松松握着的蒲扇垂到身前。公交站牌静静屹立于马路对岸,满树葱茏之下,一只飘逸的金毛沿街奔跑。
谁给了谁的静好岁月。
三年前的自己忽然回到身边,伊莫说不出的震惊与困惑,刚想开口询问,一道黑影从对面压来,后颈被揽住,她不自主地仰起头。唇上浓烈的酒气袭来,逐渐加深的温热触感让伊莫骤然失去一切行动力。她眨眨眼,满脑子都是齐东玥曾留在她心中临水照花般的影像。
尔后,齐东玥放开她,从脑后收回手时带散了她一缕头发。对面的人从容坐回,似笑非笑道:“有人来了。”
伊莫心里一阵发紧,极力保持冷静。确认无人经过,她转回头看着她:“骗人。”
“我以为你会被吓坏呢,没想到你面上还是尊雷打不动的石菩萨。”齐东玥一副失望的模样,笑容苦涩。“怕什么?我们都成年了。哦,我忘了,你还没有。”
伊莫手指胡乱刮着手里的啤酒标签,借此紧急整理思绪。她努力调整紊乱的呼吸,不知道直视眼前人需要多大的勇气。
“我觉得我们这段关系,从一开始就有什么错掉了。”伊莫正色,仿佛方才的一幕仅是清晨未醒来的梦。无奈她又太清醒。“我们是一起努力的同桌,一起喝酒的朋友,我们一道走了许多路,未来也还有许多黄昏等待经过,但是我们不可能成为朋友之外的什么。”
“这些我又怎么可能会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