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园,的确风月无边,只是十四年过去了,早已经物是人非,当年的叶家花园,今天已成一处买张门票就能进去参观的景点。
杜西亭却像中了邪似的,隔三差五就买了票进去溜达一圈。松木林立之中,几座假山嶙峋,墙体被藤蔓缠绕,一汪软湖波纹道道,连接着两侧湖滨的是一座长长的九曲廊桥,走过桥就到了花厅。
那一年,长辈们在正厅说事,他们一群小辈在花厅吃点心。杜东景和叶显青并肩坐在一起,叶显青的堂妹叶显宁和她挤着一张椅子,杜东景探头看向那个瘦瘦高高的女孩问:“显宁今年几岁?”
叶显宁特别活泼地从堂姐边上跳下来,走到这个未来是自己姐夫的人旁边,从桌上拿起一块绿豆酥:“十四岁。”
他看了一眼叶显青:“我弟弟也是十四岁。”
杜西亭那个时候特别矮,和叶显宁站在一块儿还没她高,他就有点儿别扭地别开脸,不愿参与这个话题。
叶显青捏了捏杜西亭的脸颊:“西西,你是几月生日?”
十四岁的杜西亭莫名就对这个说话柔声细语的姐姐有好感,她温凉的手指在他的脸上碰了碰就移开了,他却有点脸红,闷声闷气道:“六月。”
叶显宁眼里划过一抹诧异,她转身看向那个面颊红扑扑的小男孩,他还没自己高呢,因此她微微低下脑袋:“几号?”
他不敢去看她,只是小声说:“六月一号。”
“儿童节呀,”叶显青又揉了揉他肉乎乎的脸颊:“那你是哥哥噢,显宁也是六月生日,不过她是三十号。”
杜东景微笑:“一头一尾。”
“一头一尾。”
杜西亭抬起头,听到哥哥又是微笑着说了这句话,好像一阵微风吹过,他心里某一页已经翻篇的章节又被翻了回去。
北北看看茶几上的鸳鸯饼,又抬头看看杜西亭。
他起身从桌上拿起一块鸳鸯饼掰成两半,夹心粘糯的麻薯被拉成长长一条,他扭了两下,没断;北北接过半块鸳鸯饼,伸长脖子,上嘴把中间粘连的麻薯咬掉了。
“你真恶心,杜北北。”
她咽了咽喉咙,看向杜东景:“大哥,杜西亭骂我。”
杜东景朝他递了个眼神:“去茶室,爸爸在那儿,你去打个招呼。”
杜西亭手上还拿着半块鸳鸯饼,他不动,低头说:“等晚饭吧。”
“让你去就去。”
他只好起身,一路吃着那块鸳鸯饼往西厢走过去,在大门前咽下最后一口,循着声音左拐,厅门半掩,有烟味飘出来,他皱了皱鼻子,轻轻敲了两下门。
屋内霎时静了,过了两秒,传来一声椅子和地面的摩擦,继母邱洁走出来——这个看起来和杜西亭差不多年龄的女人,却不得不摆出一副做母亲的样子来面对这个高大的继子。她朝杜西亭微笑:“西西,先去找你哥哥吧。”
他不由得好奇,朝房间里看了眼,只能看到一片乌压压的头顶。他朝邱洁点了点头,一声不吭地原路往回走,绕过中堂,从游廊走到东侧的楼梯口,二楼东边的那间是他的房间。
研究生毕业回国后,他就搬出了家,实际上自从他上大学开始,就和家里走得远了。他在伦敦念大学的第一年,暑假回来,才知道父亲再婚了,那年他十八岁,父亲找的第二任妻子只比他大两岁,她甚至比杜东景的年纪都小。
这让杜西亭觉得头皮发麻,每次看见邱洁和父亲站在一起,他都不知道自己该称呼她什么,更毛骨悚然的,是听到哥哥叫这个年纪轻轻的女人“邱阿姨”。
他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架上一尘不染,深咖色的桌面上铺着一块玻璃板,三张照片压在底下,一张是妈妈抱着刚出生的他,一张是妈妈、爸爸、哥哥和他,还有一张……
咚咚。
门响了两下,他扭头,杜东景走进来。
杜西亭问哥哥:“她们走了?”
杜东景看到了玻璃板下压着的照片,面不改色:“没有,要一起吃晚饭。”
他点点头,在床角坐下,抬头看着哥哥:“那你怎么上来了?”
“北北和她们在打牌,斗地主。”
杜西亭一笑,神情很快沉下来,他问:“婚礼那天,妈妈来吗?”
杜东景在弟弟身旁坐下,轻轻摇了摇头:“过几天我和孝回去见妈妈,一起吧,北北也回去。”
他答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