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来人是萧啟,贾随高和夫人这才不冷不热地行礼,道了声几声误会。萧啟一改往日作风,显得极为通情达理,摆摆手说:“无妨,本王知国丈与夫人乃是因为担心令郎,人之常情嘛。”
内侍很快将椅子搬来,顺便搬了个小几摆在地上,随后将香炉置于其上。
阁中原本拥挤的空间这样一来显得更加局促。几位太医没有得令,不敢擅自离开,此时一个挤一个都快要贴在一起了,又因为方才沈仪华一言道破了贾巍的病情,此时他们都怕被贾家迁怒,遂人均是一脸惶恐之色,看上去颇为滑稽。
萧啟倒没留意这个,架着腿,对贾随高道:“国丈与夫人何必动怒,是什么病只要能治不就是好事么?”他说着往榻上扫了一眼,“啧,看这情形令郎有些不妙啊,若我是国丈定当赶紧给人小娘子赔个不是,还请她抓紧医治才是。”
贾随高被这话气了个仰倒,但碍于萧啟的身份只得恨恨扭过头去,对沈仪华敷衍一揖道:“请娘子为小儿救治吧。”
沈仪华掠过萧啟不怀好意的眼神,倒也没再推辞,重又写了符,对贾夫人道:“劳烦请夫人依妾方才所言,将此符贴于令郎胸口。”
自己的儿子贾夫人最清楚不过,她虽怒这优伶当众揭露病情,但鉴于儿子素日眠花卧柳的行径,对她的诊断还是信了七八分的,此时自然不肯亲自上手,遂命一旁的侍女接下。
小侍女不敢抗命,刚伸出手,就听沈仪华道:“母子连心,我需要借夫人慈母之心向上天祝祷,请求上苍降福泽与国舅爷,旁人代劳怕是不能见成效。”
贾夫人这才不情不愿接了符纸,不复前面握着儿子的手哭泣时的怜爱,此时直恨不得能隔空将那符纸给贴上去。只见她潦草将符纸扔在了贾巍的尸体上,赶紧避开,暗暗拿了帕子擦手。
萧啟将此尽收眼底,又看了眼旁边云淡风轻的沈仪华,心中不由暗笑——这小狐狸,睚眦必报啊。
沈仪华又从清容手中接过早就备好的铃铛和拂尘,右手持拂尘,左手摇铃,绕着贾巍的床榻行步念诵起来。
此时阁中除了萧啟,其余人等看着沈仪华施术均屏息不敢言语,过了约莫两刻钟,那榻上原本已经气息全无的身子突然手脚微微颤动起来。
贾随高大喜过望,一把拨开站在他面前为沈仪华捧着法器的清容,两步跨过去,大声唤道:“巍儿,巍儿……”
然而他并未高兴多久,随着沈仪华的念诵声越来越低,这微弱的颤动也渐渐趋于平息。
“这是怎么回事?啊?”贾随高问道。
沈仪华没有回答,少许,收了拂尘,摆首道:“还请国丈与夫人节哀,毒已入骨髓,令郎无救了。”
“啊!我的儿呀!”
贾随高一声哀嚎,便倒了下去。贾夫人虽不敢靠近床榻,却也由侍女搀扶着大哭起来。
沈仪华与清容暗中交换了个眼神,继续道:“国舅虽然无救,但妾仍旧聚了一缕残魂在此,还请国丈与夫人稍稍振作,与令郎话别。”
随后她将铃铛掷向贾巍的尸身,随着铃铛一声清脆响声,那死气沉沉的身子竟然直直坐了起来。
众人不由大惊,几位胆小的内侍甚至叫出了声,就连原本当戏看的萧啟脸上也有了些诧色。
沈仪华头也不回径直往门外走去,一面道:“只有半刻钟时间,国丈抓紧吧。”
阁中腥臭熏天,沈仪华一走,萧啟也起身跟了出去,
本以为她怎么着也会跟自己打个招呼,却不想这女子一点礼仪规矩都没有,自顾自踱到前面的回廊处站着,不问安也不说话。
萧啟不知道从哪摸出一把扇子来,对着沈仪华扇了几下,见人还是不搭理自己,道:“怎么?沈小娘子还真是目空一切啊,本王这么大个人站你面前看不见?”
沈仪华无波无澜,淡声道:“妾眼神不好。”
萧啟笑一声,踱近了些靠在她旁边的廊柱上,“那本王便屈尊走近些给你瞧。现在瞧见了吗?”
沈仪华瞥了眼,细眉微蹙,拉开些距离道:“九殿下还是站远些吧,身上沾着味儿了。”
“嫌弃本王?”萧啟说着抬袖闻了闻,说:“好像是沾上了些。不过死人你都站边上闻半天,现在你嫌弃本王?”
沈仪华侧首打量着他,忽地笑了,“九殿下不知道么,妾素来只对死人有耐心。”
“你……”萧啟被噎了下,随即也笑道:“沈小娘子的品味还挺独特,看样子没少跟死人打交道啊。”
他微俯身凑近,挑眉勾起唇角,原本好看的脸更显得轻浮,痞气十足,说:“可别再告诉本王,这也是你们楚地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