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欢颜来例行问安。
果然不出所料,师父当真要求她背诵“天清诀”。
欢颜慢言慢语地开起头,她很怕中途自己断续,惹得师父生气不满。
欢颜保持着语速适中,继续背诵。没想到,只用了一下午的时间,她竟然一字不差地将天清诀全部背诵了下来。连她自己都很惊叹,在心中默默夸赞:现在的学习能力,真的是进步了!
风云卿怎不知欢颜的那些小心思?作为师长,他不得不提醒她,道:“临时记忆。靠的不过是一些小聪明,并不深切,还要经常复习才行。若是能将这天清诀全部通悟练会,对你下一阶段的修习会有很大好处,还可以清本固元、强身健体。”
末了,风云卿又悉心嘱咐道:“欢颜,你现在尚未晋仙,正是应该努力勤学、刻苦修练的时候。闲来应该多向你的两位师兄请教禅理道法,切不可贪享安逸,玩物丧志。”
欢颜乖巧地点了点头,一一应下。
风云卿这才放了她,让她回夏居去休息。
魔界,黑霜宫里。
雪姬喝了墨染用彼岸花酿成的酒,竟像是喝了忘川河的水一样,暂时忘却了伤心的往事。她极尽魅惑地躺在石床上,身盖一方顺滑柔亮的皮毛,沉沉睡去已经两个时辰。
墨染静静地守在一旁,舍不得离开。他轻轻握住雪姬的手,低声自语:“你可知,这彼岸花花开两岸,相隔忘川不得见。你可知,此花唯有叶片落尽方可得开,花与叶就像日与月……”
雪姬的真身本是一条极尽魅惑的黑蟒蛇,就连在沉睡中她依然不失妖媚迷人的本性。但看她十根不沾阳春水的手指,此刻被墨染疼爱地握在掌心,指甲上竟还是平日闲暇时涂抹的颜色:两个食指尽染墨色,左手带着象征魔王身份的指环;其余的指甲则涂成血红,美艳妖娆。
“唉……,大概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能靠近你。”墨染轻声叹息。
“罢了……,夜深了,我也该回去。否则,日后连这样接近你的机会,可能也没有了。”墨染轻轻将雪姬的手放下,转身欲走。
这样小小的动作,好像惊扰了雪姬。她轻轻皱眉睁开了眼,却见墨染向外而行的背影,耳边回荡着方才没太听清楚的只言片语。她急吼一声,震慑道:“站住!”
墨染闻声回头,这才发现雪姬已醒。
未来得及做任何反应,墨染的脸上已经结结实实地挨了雪姬一鞭。猝不及防间,他痛得用手捂住。
“你为何不躲?”雪姬没有想到墨染就站在原地,任她摧挫。
“宫主若能消气,墨染何惧受伤?”
“休要再说这些混账话!你出去吧。”雪姬一时之间找不到继续发泄的理由,下了逐客令。
“宫主真的认为,我刚刚说的那些都是混账话吗?”墨染却偏偏不走,将雪姬的逐客令当做耳边风,折身回来,一步一步走到她的近前,继续说道,“他为天,吾为魔,自洪荒开天以来,天魔殊途从未有变。城主又何必苦了自己?”
“我甘之如饴!”雪姬故作潇洒道。
“宫主的喜怒哀乐、心之所想,瞒得过别人,又怎能瞒得过我?”墨染十分心疼地说道。
“即便宫主真的认为,墨染说的那些都是混账话,墨染亦不愿看心爱之人,日日借酒消愁,苦于无望的相思之中。”墨染双目凝视着雪姬,心下之意十分笃定。
“宫主岂不闻,早有诗曰:‘北堂夜夜人如月,南陌朝朝骑似云。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雪姬没有再多言语。
墨染扶着美人坐下,请求道:“请宫主给属下一个机会,让我为您抚一曲箜篌小调,聊慰这漫漫长夜……”
墨染为雪姬抚琴弹奏,轻轻唱曲。词曰:
“翡翠屠苏鹦鹉杯,妖童宝马铁连钱。
弱柳青槐拂地垂,佳气红尘暗天起。
生憎帐额绣孤鸾,好取门帘帖双燕。
楼前相望不相知,陌上相逢讵相识?
百尺游丝争绕树,一群娇鸟共啼花。
双燕双飞绕画梁,罗帷翠被郁金香。
自言歌舞长千载,节物风光不相待。
片片行云着蝉鬓,纤纤初月上鸦黄。
北堂夜夜人如月,南陌朝朝骑似云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朝露殿,夏居。
天色尚未通明,不过寅时初刻,距离去房给师父问安的时间,还有足足一个时辰。却不知怎地,欢颜竟然睡不着了。
她看着自己的桌发呆。心想:怪不得那天回来的时候桌那样整齐,原来是师父用“归位术”给整理过……她忍不住咧嘴傻笑。
再看看自己的桌,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又堆叠得像小山一样凌乱。于是,欢颜从床上一跃而起,浑不顾自己穿着的纯棉里衣,在初秋的早晨会不会太过清冷。
她走到桌前,仔细地将那些凌乱的页,一本一本收纳整齐归到桌角。
待她终于整理完最后一本的时候,阳光已经照进窗扉,欢颜不由自主地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然后,她看着干净整洁的桌面轻轻地舒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看来以后要经常收拾桌,总要保持这样整整齐齐的才好!”
无意中,欢颜看到了放在最上面的那张“天清诀”。是风云卿手的笔迹,字体端正而潇洒,就如他本尊亲临一样,字字丰神俊朗。
虽然现在欢颜的字也写得不错,小楷工整,有形有体;却不及师父的字,自然成法,潇洒飘逸。的确,风云卿字如其神,篇章之间有包容万物的豁达之气,遒劲之处孔武有力,飘逸之处潇潇洒洒,自由畅快又处处遵循着法度。
大师兄惯写瘦金体,二师兄惯写隶体。回想当初,师父教自己写字时,特地选用了规整的小楷体。到底女子与男儿不同,师父大概还是喜欢她乖乖巧巧的样子,欢颜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