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瑜唇角勾笑,弯着眉眼,笑着离开医馆后堂。公羊濮拿过桌上的食盒,快步跟上她的脚步。
快近午时,三人回到林宅,林清瑜下了马车,往卧房去,一边吩咐正在解开车辀的公羊濮:“一会儿劳烦先生再去医馆送午饭。”
“小姐,”公羊濮叫住她,“濮不愿去给赵如朋送饭。”
林清瑜停住脚步,转过身,站在午间热烈的阳光下,看向阴影之中的身影。
公羊濮喜好穿暗色,此时站在阴影之中,林清瑜逆着光,一时间竟没察觉人在什么位置,直到瞧见那把四色羽扇,方确定公羊濮的位置,开口问他:“为何?”
“濮饱读圣贤,三岁启蒙,五岁识千字,十岁能做章,濮乃人,不是寻常小厮。”四色羽扇挥了挥,公羊濮语气里满是自傲。
“先生是杨公子的谋士?”
公羊濮站出半步,却依旧在阴影之下,不过倒是让林清瑜能瞧清楚他的表情,他点头,“杨公子从未叫濮做过这等跑腿的杂役之事。”
“公羊先生可知我为何让你去送这一日三餐?”
公羊濮微微垂眸,“小姐无非是想给濮一个下马威罢了。”
林清瑜有些被逗笑。这公羊濮既然知道她让他去给赵如朋送一日三餐,是在给他下马威,定然知道是他得罪她在先,不去想想哪里得罪了她,反而是问为何,看来很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而且,不愿改正。
这孟渊,简直是给她送了尊大佛过来。
“公羊先生今日两次自作主张,我很不喜欢,不知先生可知?”
公羊濮垂眸不语,林清瑜又道:“我知道公羊先生不是什么普通侍卫小厮。你出自公羊一脉,你的祖上撰有传世名作,你以此为荣。”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公羊濮,清楚瞧见当她说到此处时,公羊濮隐隐将头昂起几分,林清瑜笑笑,继续道:“可你心气太高,你是谋士,不是主公。我不是杨公子,我没他那么好的脾气秉性。我会因为你出自公羊一脉而高看你一分,但我不会让你越过我,不会为你收拾摊子。”
“可小姐也是想与赵如朋签下契、收下赵依人的,濮还为小姐从赵如朋口中问出周儒沣的事情,纵然濮有逾矩之行,但也是为了小姐好。”
“先生是从赵如朋口中问,还是先生只是想借赵如朋的口告诉我?”林清瑜冷声打断公羊濮的辩解之言,面上挂着笑,嘴角却是下垂,端的是一副严肃认真之色。
公羊濮抬头看着她。林清瑜身量算高,但比起男子还是稍逊一筹,可此时她站在光下,他站在阴影之中,隐约瞧着有几分威势,而且……
冷意肃然的眸光让他觉得有些熟悉,仿佛在眼前之人身上瞧见几分襄王的影子。
她站在阳光之下,一如昨夜襄王端坐在桌案前,气势逼人,公羊濮一时晃了眼,好似昨夜那般不敢直视眼前之人。
林清瑜:“其实周儒沣这人公羊先生也很熟悉吧,先生并不是真的想劝我尽快回去思索如何让庞大人盖印一事,只是想借赵如朋的口,将周儒沣的往事说给我听,可对?”
林清瑜看着公羊濮的眼睛,认真问:“先生为何不自己说?”
公羊濮一愣,“若是我说,小姐就会相信?”
林清瑜眉眼弯了起来,“素闻公羊一族诗传世,端的是仁义礼智信,怎么公羊先生投靠了我,却对我连这点信任都无?既然觉得我不会相信你,那你投靠我作甚,不如回客栈寻杨公子去?”
公羊濮面上闪过挣扎之色,林清瑜瞧他脚步未动,依旧只是站在阴影之中一动不动,心中猜想果然如此。
昨夜公羊濮面见孟渊之时,主仆二人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孟渊是当真舍了公羊濮,而非是将人安插在她身边做棋子,否则这般心高气傲的读人,听了这话,定是要扭头就走去寻孟渊,而不是在这儿看着她。
林清瑜不免想起初见公羊濮时,孟渊的介绍之语,他说公羊濮是公羊氏的旁支末族,可旁支末族却能三岁启蒙五岁识千字十岁能做章?
那时的孟渊没必要就此时说谎,那便只能是……公羊濮在投靠孟渊时说了谎。有如此才能,却要来襄州这偏远地方投靠一个远离权力中心的藩王,林清瑜不难猜测,公羊氏一族没有公羊濮的容身之处。
既如此,那孟渊便是公羊濮唯一的依靠。而眼下,孟渊将人推给了她。
一个为家族所不容的人,若不能为己所用,那便只能杀之。
林清瑜猜不出公羊濮的想法,猜不出公羊濮被孟渊舍弃后,是否会全心全意追随她,今日公羊濮当着她的面自作主张让赵如朋签了契,又盘问有关周儒沣的事情,颇有一种他是主公她是小厮的姿态。
所以,她才想着让公羊濮给赵如朋送饭,若他不问,那医馆到林宅往来一趟半个时辰,一日三餐地送,公羊濮再有精力,也会被边缘化。若他问起,便像现在这般……
林清瑜站直身子,端正神色,迎着正午热烈的阳光,看向墙角的阴影,“我虽与杨公子合谋耕种一事,但我是我,他是他,他为名也好逐利也罢,都非我心中本意。”
公羊濮疑惑:“不知小姐所为何物?”
林清瑜微微一笑,朗声道:“我为这天下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