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脚 (第2/2页)
至此,此次抓捕,彻底宣告失败。
当日傍晚,老衙役听到消息后便带着瞎子与刘贵枝着急忙慌地赶了回来,还不用走进巷子便能看到小衙役,人没受伤,一头乱发,正坐在门口的石阶出神。
“我真的没想到啊……”一开口,人就哭了,本来就在抽泣,塞了一嘴樱桃,更是说不清楚话了,“我哪知道啊……这都过去六七天了……”
小衙役抹眼泪,“按理说……别说隔壁西霞镇了,就是京城,这么多日子,都该够他逛上两圈的了,我哪能想到啊他人竟然却还在禹城镇没离开啊?这他娘的算哪门子逃跑啊!?”
说到动情处,他气得直蹬腿,又往嘴里塞了两颗晶莹剔透的大樱桃,哭到泣不成声也丝毫不耽误吐核。
小衙役这个样子,刘贵枝还是第一次见。但看瞎子熟练拍着他后背的模样,她猜这也不是小衙役第一次闹脾气了。
看到这一幕,刘贵枝叹气沉默,又觉头疼又觉无奈,目光转向了三人身后的衙门,眼看着又到了放饭的时间,院中来来往往两个守卫,又开始为牢房中的牛大奔与石海的晚饭奔波起来。
被捕多日,牛大奔依旧死咬自己只接手过肉铺里那两具尸体,多余的话一句也不肯说。然而完全相反地,石海光是承认错误,就承认了五页纸,上面密密麻麻,从两年前他踩死的那只蚂蚁开始,算到如今他与袁幸运的纠葛,不多不少正好一百件事。
那五页纸,瞎子只看到了第十五件,全都是没用的废话,却不想命运弄人,第十六件,就是那件有用的。
【我有罪。大概七日前,袁幸运曾来找过我,让我帮忙拖镖队寄过一个东西。我那时还不知道他出事了,就帮了。】
得知这件事时,他也是吓了一跳——七日前,正是袁幸运从永慈寺大火中逃走的那一天。
“东西是以石海的名字拖镖队带走的,据镖局的镖师回忆,当天是石海亲自来镖局付的钱,他托镖队带走的,是一封信。”小衙役擦干眼泪,说话还是忍不住一抽一抽,“石海也承认了这件事,袁幸运曾偷偷摸摸带着信来镖局找他帮忙,但他坚持说自己没看过信,不知道里面究竟写了些什么,更不知道袁幸运是为什么要寄这封信……这些我当时……我当时都仔细问过他了……”
他憋嘴,一说到这里鼻头又开始发酸,“但我真的没想到,袁幸运会为了这件东西特意再跑回来……他不是早就逃走了吗!!”
一旁,一道陪着小衙役的,还有阳关道。说来也有些奇怪,这还是瞎子第一次看到阳关道陪着谁出任务,此刻他安静许久,似是也觉得小衙役实在有些冤,一阵掏,从怀里掏出了他们自驿站找回来的此次走镖的货物清单。当着刘贵枝与瞎子的面翻了三十多页,找到了袁幸运的名字,只不过有些古怪的是,它不是写在托寄人一栏,而是写在收货人一栏。
“收货?”刘贵枝转过身,闻言连忙接过清单去看,上面写着托送地为京城——镖队从禹城镇出发前往北境银城,在途径京城时会把这封信放到京城的驿站。而收货人一栏,也的确是袁幸运的名字。
也就是说,如果按正常流程,袁幸运理应要到京城去收信。
“袁幸运这是……”老衙役见状皱眉,抬头看瞎子,“袁幸运这是托镖队带了一封要寄给他自己的信?还是以石海的名义?”
瞎子若有所思,下意识向路口看去,本该在那里等他的刘贵枝却不知所踪。
*
夜入深更,一场春雨过后,东山上山的小径边,地里的笋子趁着夜色又多长了两寸高,本来能长三寸,却是倒霉被人踩了四脚,硬生生比旁笋挨了一头。
第一脚是最重的,因为那长脚的人最胖,步子踩得最实,走起路来也是最有力量的那个。
第二脚和第三脚是一起来的,两人一前一后,虽好似带着些提气的内里,但架不住个子长得高,脚丫子大得很。
第四脚是最轻的,应该是个柴瘦的女人。
不过短短一柱香的功夫,第二脚跟着第一脚,第四脚跟着第三脚,一个比一个走得快。
刘贵枝从石径下冒出头的那一刻,嘴里又是止不住地骂骂咧咧。
“劳什子的破山……”
话到一半,她才觉自己的声音在静夜中显得有些突兀,好在左右看过后四下无人,唯有那间红屋安静立在眼前,从远处看,好像一盏巨大的红灯笼,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芒。
错觉中,刘贵枝竟感觉胸口处好像有一颗心在怦怦跳着。她努力平复心绪,一边四处寻找起趁手的武器,一边寻找起吴春雨的身影。
方才在街口,她清楚地看到吴春雨从衙门的后门中鬼鬼祟祟地溜了出来,直觉告诉她,她不能错过这个跟踪他的机会。
白日里,她记得那颗石头后面好像有一根又细又长的大棍子的,她于是开始寻着那方向找,满眼都只有地上的砂石,直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闯入视线。她弯腰看了好久才努力辨别出,那好像是一只脚。
一只脚!
刘贵枝心惊抬头。
头顶,一张大脸上,黑肉横飞,竟是多日不见的柴有味的。
“你怎么在这儿!”
二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然而就在彼时,刘贵枝只闻身后一阵窸窸窣窣,回头看去,山路下,灌木攒动,似有他人正在靠近,她还未看清来人,就听脚边“咕咚”一声,回过头,柴有味已经跪在了脚下。
小径的尽头,吴春雨覆手而站,身边跟着一个不可思议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