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姜詹事后悔了?早知道便该让您家女儿嫁进府里来,这不,满屋子的荣华富贵就全是姜家的了。”
姓姜的官员连连摆手:“张大人说笑了,谁人不知这承恩侯是个傻……是个心智不全的,小女就算是嫁进来也是受苦。”他顿了顿,小声嘟囔道:“嫁进这种走大霉的晦气人家,便是再富贵又能如何?说不准哪日便成了短命鬼,这荣华不要也罢……”
侯府里挂满了白幡,瞧得人心悸。连着数日下雨,眼下天堑虽已放了晴,可空气中却还是满含着躁动不安的气味。
陈颂禾穿着一身白,本就心烦意乱,一众乌泱泱的人却仍是不着调般地低声私语,窃窃笑音传进陈颂禾的耳中,她当即便火了。
可没等她发怒,莲生已先一步冲了上去,他不管不顾地一头撞在姜詹事的身上,紧咬着牙不发一言,可那猩红的双眼,颤抖的嘴唇早已暴露了他的失控。
姜詹事猝不及防被撞倒在地,生生吓了一跳。待看清撞他之人只是一个低贱的小厮,勃然大怒道:“大胆!这便是你们侯府的待客之道吗?”
两名跟着的侍卫一左一右钳制住莲生,他一甩袍子,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抚稳了帽子,一脚踹在莲生的心口处,口中斥:“真是反了天了,来人!给我狠狠地打!”
姜詹事乃是区区正六品官职,之所以如此不知所谓,只是因为自家的大女儿嫁了个高官做妾,备受宠爱,一时间连带着姜家也混得风生水起。
他借了高官的势,渐渐眼高于顶,口中越来越没个把门。
陈颂禾本就不爽利,姓姜的正撞上枪口,她岂能再忍?
飞起两脚就踹飞了两个护卫,力道大了些,两人摔出数米远,疼得嗷嗷叫唤。
“你——”
姜詹事惊魂未定,还没来得及瞧清眼前之人是谁,身旁的两个护卫便一左一右飞了出去。
陈颂禾干净利落地处理了侍卫,弯腰将莲生扶起来,眉目间霎时染上一层厚厚的寒霜。
姜詹事认得陈颂禾,哆哆嗦嗦却又理直气壮道:“陈、陈小将军,你来的正好,是这个小子先对本官出言不逊的,本官只是对他略施小惩罢了。”
孰是孰非周围人都看得清楚,可这白送上门的热闹不瞧白不瞧,一个两个便都选择闭口不言。冷漠的表情、看戏的眼神、侧身回避的动作,很符合陈颂禾对这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之人的刻板印象。
方才还与姜詹事你一句我一句唠嗑的张姓官员,此刻也像是隐身了一般,不知道躲哪儿去了。
“是吗?”陈颂禾开口,语气淡漠如云:“可我怎么听见,是姜詹事先对女帝陛下不敬呢?”
“什、什么?”姜詹事不可置信地叫起来:“将军莫要信口雌黄!”
他慌张地左右瞧了瞧,生怕陈颂禾此言被有心之人听去,到时候在御前参他一本。
他压下声音,话中已带着怒气:“下官可从未说过任何对陛下不忠不敬的言论,陈将军想凭着一张嘴空口白牙诬陷,给下官定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恕下官不能接受!”
陈颂禾冷冷撇了他一眼:“侯爷姓洛,当今的太后娘娘也姓洛,而女帝陛下是太后她老人家亲生的女儿,詹事口口声声说承恩侯府是走大霉的晦气人家,这是要置太后和陛下于何地?”
她周身寒气四溢,蔑视和厌弃的眼神丝毫不掩,瘦削的脸庞上面部线条明显,苍白的面容下隐藏着狂风暴雨般的滔滔怒意,压得姜詹事喘不过气来。
他的官衔没有陈颂禾大,又是一介官,根本斗不过武官,虽还有心想与她争些什么,到底是兀自将苦水吞了下去,不情不愿道:“是下官失言,可下官绝无此意,望将军明鉴。”
陈颂禾不应这句,只道:“请詹事向莲生道歉。”
姜詹事猛然一愣,半晌才羞耻道:“道歉……便不必了吧。”
莲生还恨着,闻言朝他啐了一口:“我呸!”他转头对陈颂禾说:“小的知道将军护我心切,可莲生吃不起姜大人这句道歉,小的嫌恶心!”
说罢,他便一瘸一拐地走了。
陈颂禾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对姜詹事道了句:“詹事好自为之。”
她也很累了,没空在这些小鱼小虾身上多费时间和精力。若是想替阿止讨回公道……尽快找出凶手才是最好的办法。
见正主离开,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也嬉笑着散去。姜詹事丢了大面子,脸上臊得慌,只得将怒气撒在侍卫身上。
“两个废物!还不快走!”
侍卫身上还疼着,闻言艰难地站起身来,龇牙咧嘴地跟在主人身后。
姜詹事低着头在众人间穿梭,一心只想要快步离开这个地方,丝毫没注意一条长腿突然就横在眼前。
他被绊倒,不自觉怪叫一声朝前扑去,正巧面前就是一片幽湖。
他瞪大了眼,两手凌空扑腾了几下,惊叫着跌进了湖中。霎那间水花四溅,发出一声巨响,引得更多人对此处侧目。
“呦,那不是姜詹事吗?”
“呀!还真是。”
“怎么回事,怎么这么不小心……”
周围熙熙攘攘地吵闹着,可愣是没有一人下水救人,姜詹事呛了几口水,哭喊道:“来人、咳咳咳、来人呐!救、救命啊啊啊……”
两个侍卫见状,纷纷捂住伤患处跳下水去救人,三人在湖中央扑腾,岸边围了一群看客,场面一时间极度热闹。
宋淮远嗤笑一声收回腿,晃晃悠悠地朝相反处走去,将一众喧嚣抛在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