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先治愈好自己,再谈其他。”秦可作为专业的心理咨询师,明白走到自我了结这一步的人,有了第一次,迟早还会有第二次,能够拯救自己的,从来不是外物,而是自己。但这个过程,也需要有专业的人员和身边的亲朋好友们的支持和鼓励。
“我已经决定回加拿大了。”孙妍看着不远处堆放在桌上的两束鲜花,轻声说。
秦可愣了一下,然后问:“你真的要放弃在这里的一切吗?没有你留念的人事物了吗?”
孙妍双眼蓦地开始泛红起来,是啊,她当初就是为了自己所留恋和追求的人事物才毅然离开加拿大,来到这个对她来说其实算是陌生而熟悉的国度。她在这里出生,却并没有在这里长大,而她18岁那年选择了出生地的国籍,只能以旅居的名义留在了加拿大。其实她早就做好了决定,但是没想到,这个决定却让她再次失去了所有。
“请你再考虑一下吧。还有,我的诊所地址你知道的,如果需要我帮助,随时可以过来。”秦可也不想再继续刺激她了,此时护士和主治医生也正好过来巡房诊察,于是便悄然离开了。
而在孙妍住院的这段时间,由于她不接受任何媒体和个人的访问,关于她自杀的各种传言依旧挂在热搜前十,说什么的都有。而很快又传出孙妍从叶南的工作室离职,且即将返回加拿大的消息。
有些叶南的唯粉,为了了解真相,还冒充医务人员打算溜进孙妍的病房,却被发现异常的护士发现,没有成功。记者们则是轮班守在医院,打算等到孙妍出院的那天务必要截住她进行采访。
至于叶南的黑粉,根本不必任何求证,直接就是键盘一拍,直接把叶南定为丧尽天良的黑心老板和老师身份,进行大量的笔伐口诛。再加上各路水军和路人的浑水摸鱼,整个娱榜是一片腥风血雨。
而和叶南有过合作的影视圈的各位大佬们,则基本都保持了静默,既没有跳出来指认什么,也没有为她澄清什么。
还有更多的隐藏在幕后的人们,就只是在观望着。
而事件的另一个转折,则是因为叶南工作室的几个编剧突然宣布跳槽到另一家传媒公司旗下的编剧工作室。当然,这个突然是相对于公众来说的,实际上这几个编剧早就在孙妍自杀事件之前就提出了解除合约,也已经协商得差不多了。只是刚好宣布的节点,卡在了这个腥风血雨的局面之中,顿时,有心之人开始引导对叶南的声讨和负面传言。
本来只是混乱而不明朗的状态,立刻被打破了平衡。叶南的负面新闻铺天盖地地出现在了各个版块,就算工作室出了澄清公告,也无济于事,那些八卦娱记和h们更像是闻到了美味佳肴似的,一个个前赴后继。
工作室已经纷扰不堪,宋教授和叶南大手一挥,给大家全部放了一个长假,各回各家,带薪休假。而叶南所住的小区也是因为记者们的骚扰,物业被各种投诉。
“怎么样?有看到合适的房子了吗?”秦可刷着牙走了过来,问道。
从医院回来,秦可就没回过自己家,一直待在叶南身边,孩子是彻底放前夫家了,工作则是申请了居家办公,接的案子也都变成了线上咨询为主,有需要现场作业的,就提前准备好,安排在叶南睡觉的时候去诊所进行。
叶南这段时间也一直情绪反复,孙妍不愿意见她,她也不方便出门,两人就这么耗着了。叶南睡不着觉,就只能吃药入睡,也不能出门,整个人的状态就一直无法得到有效地调整,秦可于是就建议她换个环境,搬到别的地方去住一阵,等事件平息下来再回来。
本来宋教授的想法是让叶南去她那住,但是叶南不想打扰恩师,也不想让恩师担心她,毕竟她每天吃的药一大堆,也不可能一直瞒着恩师吃药,迟早也会被发现。
哦,对。叶南是躁郁症患者,已经十几年的病史了,目前除了秦可和叶琼华女士,她没有透露给任何人知晓。包括孙妍,也只是知道她经常失眠和头疼,其他一概不知。
叶南的躁郁症状一直也被控制的不错,一个是因为秦可一直在身边帮忙控制着,一个也是她时刻也对自己的整体状态做着调整,包括每到冬季的休假,其实也是因为一到冬季她的抑郁症状就会非常明显,只能用休假的方式远离工作和社交,才能很快地调整回来。
“别看太远的地方,我都说去我家了,非得要自己一个人。”秦可咬着牙刷,见叶南只是专注地看着手机,不死心地凑过去说道。
“既然是换个环境,你天天跟在我身边算什么换环境,你的唠叨我是已经听腻了。药我会按时吃,新闻我也不会再看,饭我会自己做,饿不死的。”叶南头也没抬,继续刷着房源信息,说。
本来叶南还想直接找个乡下地方一呆,谁也找不到。但这个想法被秦可给否决了,毕竟现在叶南的状态不稳定,离的太远,如果出了什么事她可不好向叶琼华女士和宋教授交代,至于叶南的父亲,已经去世多年了。
“最好是我开车半小时内就能赶到的地方,听见没?”秦可拿着牙刷,指向叶南,然后霸道地说道。
“知道啦!啰唆!”叶南感觉自己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只得无奈地答应了。又不禁想道:唉,如果孙妍还在,她肯定能帮她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不过自己如今被逼得要离家出走,恰也是因为孙妍,因果罢了。
秦可得到确认,暂时心满意足地回到卫生间去洗漱了。此时已经是晚上10点了,泰山根本不知道自己即将要跟着叶南离家出走,已经睡得呼噜大震,它倒是每天依旧稳稳当当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吃好喝好睡好,不过叶南已经很久没带它下去散步了,这段时间都是秦可戴着口罩拉着它偷偷到外面散步。
叶南眼睛都看酸了,于是放下手机,做了两节眼保健操,又起身绕着沙发走了几圈。还好房子够大,几百平方的空间也够她每天的运动步数了。
正准备去冰箱拿点水果吃,手机又震动了起来,是纵令的信息。
这几天叶南唯一有的好心情,也是和纵令聊天,虽然聊得不多,大多时候也是晚上,但也能让她稍微喘口气来。
纵令问她:“睡了吗?”
叶南抬眼看了看时间,回复道:“快了,你今天还有被学生制裁吗?”纵令从来没有问她关于孙妍的事,也没有提到过任何现在热搜新闻上关于她的内容,只会和他聊一些关于拍戏和他在武馆授课的趣事。
没错,都是一些试图逗她开心的小事,从聊天中来确认她的状态。他们俩从来没有打过电话,也没有语音过,只通过字来交流,似乎回到了当年他们刚认识那段时间的情形,他以为她是聋哑人,她则装作自己是聋哑人。
这对叶南来说,是非常轻松的一种交往方式,从年少的时候开始,她就习惯于用字来表达自己。小时候说话晚,父母一度担心她智力是否有问题,但看她平时又会很专注听父母给她讲故事,指着故事上的字和图片时,叶南似乎也能完全理解,去看医生检查了无数遍,也是正常的结果。最后叶南虽然比一般孩子晚了一点发声,但是也在正常范围内。
叶南喜欢阅读,慢慢地也喜欢上了写作,从写日记,到写作,后来开始自己尝试写诗歌,写散,写小说,写剧本。当然,父母也很支持她对学的热爱,她的父亲也是高干家庭出身,职业是军人,海军。小时候父亲很少在家,母亲总是在晚上孤独地喝着酒,然后放着黑胶音乐,翻着她和父亲的婚礼照片合集,一遍又一遍。最后离婚的时候,她没有带走任何东西,酒也戒了,只带着她离开了这个让她倍感孤独的房子。
她记得父亲每次回家都会用力地把她举起来,然后抱着她转圈圈,给她好多从来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和吃的。叶琼华女士则温柔地看着他们父女俩,露出些许慰藉的笑容。
但他们慢慢地开始越来越频繁地争吵,小叶南会躲在自己的衣柜里,捂住耳朵,等待他们的争吵结束。老房子的隔音是一点也不好的,最后一次争吵,叶琼华女士狠狠地把那个老式的黑胶唱片机给砸了,那是她最喜欢的物件。
叶南听见母亲哭泣的声音,以及父亲僵硬地说了句:“好,离婚吧。”
她不知道叶琼华女士是怎么争取到自己的抚养权的,只知道她们离开以后,她再也没有见过父亲和爷爷奶奶他们一家人。而双方再次相见的时候,却是在父亲的葬礼上。
那一年叶南16岁。她的父亲是在一次军事演习中意外丧生的,而爷爷奶奶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葬礼的全程,叶南都是面无表情的,她抱着骨灰盒走在人群的最前方,母亲则戴着墨镜端着父亲的黑白照片,走在她的身边。父亲离婚以后也一直没有再娶,他也没有兄弟姐妹,爷爷奶奶也都因为伤心过度双双在医院里躺着,葬礼都是部队以及亲戚朋友和母亲在操持,而叶南只是呆呆地跟着指令在移动着。
等到叶南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是爷爷心疼地抱着她的时候,而奶奶还依旧躺在病床上,没有醒来。于是叶南和母亲重新回到了原来的老房子,照顾着两个老人,一直到他们过世。
失去孩子的年迈父母,像是始终活在海的深处一般,周围一片漆黑,耳朵也仿佛一直处在高压下,只听见自己身体里血液奔流的声音,以及时而急速时而缓慢的心跳声。
叶南努力学习,努力考试,拿着全校第一的成绩给爷爷奶奶看,想让他们为她骄傲,但是却只能看到他们浑浊不堪的双眼以及漠然的嘴角。
只有在春天的时候,老房子院子里的橡树上,有雏鸟发出叽叽喳喳的响声时,两位老人似乎会露出些许笑容,然后叫着叶南推着他们到屋外,两人紧握着双手,聆听着万物复苏的声响,才算从黑暗中清醒了过来。
叶南那段时间的创作,也都是关于死亡和新生的。后来,母亲请了一位国老师来辅导她的语,老师的年纪正好和父亲一般,也是叶琼华女士的师兄,职业就是话剧编剧。
老师的到来,似乎给这个暮气沉沉的家庭带来了一抹亮色,老师每天都会带一束新鲜的花束来到家里,然后亲自裁剪放入花瓶。再领着叶南坐到院子里的藤蔓下,和叶南讲述一个又一个关于学的故事。
讲完故事,他就会到屋里陪着二老看电视,而叶南则继续坐在院子里,练字,抄。
没错,她在那段时间里学习的就是练字以及抄。练字凝气,抄安神。所有的创作技巧,其实都在这最基础的练字抄之中了,练得多了,抄得多了,自然下笔如有神了。总之,她就是这么学过来的,然后考上了首都电影学院,成为了一名作家和编剧。
而现在她的学生,早已不是如此学习的了,因为现在都不用手写稿了,都是在电脑上敲敲打打。
思绪拉回,她看见纵令回复道:“今天带了几个学生到我住的地方,请他们教我打手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