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应的双手本交叠一处,寺正一声一声的追问之下她的双手越攥越紧,将近抱成一拳。萧瑟秋风掠过帷帽,连刘鉴都忍不住跪行几步,催问道:“许三小姐,您可要实话实说呀。”
“回禀寺正,福嘉公主来时仪仗行对俱在,然而确如他言,公主至府学前并未言明身份。”
方徇听罢不禁皱眉,与寺正递了个眼色,他清了清嗓子,“刘鉴,你三岁启蒙,其后奔赴乡学、松州院、檀干山斋等地求学,以你腹中才识,本朝公主仪仗为何,竟会不知吗?你分明是故意寻衅滋事以泄落榜之愤!”
“方二哥哥......”
“方大人,另两位证人还不曾到场。”
方徇的一字一句无不是想将今日两案在刘鉴身上结束,观应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他想以这样的方式来终结此案,观应错愕地喊了声方徇,立即被裴献打断了后话。
寺正的算盘敲得正好,被裴献扰乱后,他便后仰倒在靠椅上,手中捏着的讼也丢到案上,斜眼看向裴献,“多谢裴大人提醒了,这也有一会儿了,人怎么还不来?欸,你,去瞧瞧!”
那问事去了没多久,便带回来一男一女,男子装束一如今日的考生,白衣青冠,而女子未带帷帽,发髻亦梳成妇人模样,看装扮大抵是哪家的仆妇。
寺正眼皮也不抬一下,照例问道:“来人姓甚名谁,今日所见所闻,一一答来。”
“小生王集,系本次秋闱考生。食时甫过,至府学前看榜,未及看完,便听闻身后嘈杂,有贵人仪仗自西而来。小生斗胆看了眼贵人,虽远隔数丈,只觉其地位超然,绝非寻常人家,故退避一旁。贵人足至榜下,便听得与几人起了争执,其中尤有一名男子污言秽语......”
方徇用扇子指了指刘鉴,问道:“你看看,是他吗?”
王集只是瞥了眼,就急忙道:“是,是,正是他!还有几名打扮成世家模样的女子在一旁煽风点火。”
“那你呢,你所见如王集所见相同吗?”寺正不打算让王集继续说下去,向妇人问道。
“妾名元绣,是郑太傅府上的管事婆子,略识得几个字,因太傅的两个侄儿这回也参加了秋闱,夫人怕人多磕碰了两位少爷,就叫妾来看榜。看到的听到的与这位......王少爷说得差不多,那几名男女没说几句话就令宫中的贵人动了怒。”
元绣嘴上说着,精明的眼睛将众人都打量了个遍,尤其是在观应身上,没得多看了几眼,她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意指这摆弄唇舌之人正是观应。
刘鉴听完元绣所说,登时跳了起来,指着王集和元绣的鼻子骂道:“呸!隔着数丈远,你怎知我说了什么,又怎么确定是我说的?还有你!你说替府上看榜,桂榜之下怎没见过你这样一号人!若你们都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正是你们的这位贵人口口声声滥用私权欺压我等生,以致乔明理横死禁军刀下!”
寺正拍案厉声喝道:“休得胡言!来人,拖下去。”
两名问事立即拿住刘鉴的肩膀,不容他挣脱一丝半毫,怕刘鉴一路胡言乱语,又将他的嘴堵住,半拖半拽地拉去了牢房。
寺正又问:“元绣,拨弄是非的女子之中是否有这位小姐?”
因观应戴着帷帽,元绣二话不说便要掀开来看,观应一手拍开了她的臂膀,向寺正说道:“早闻郑夫人治家严谨,家规森然,我即便不是郑家的小姐,这帷帽也非你等小小仆妇可以摘下的。你当真是太傅府上的?”
元绣一手捂着臂膀跪在地上,垂头作出一副受尽委屈的样子:“这......大人,这位小姐,妾看不到面貌,也无法辨认呐。但是妾听到贵人喊了声‘三表妹’,哈哈,也不知道是哪个三表妹。”
“是,没错,小生也听到了。”王集紧跟着附和。
观应重新打量着二人,王集身量不高,所着白衣正是考生制式,衣袍却在他放松时曳地寸许,显然他方才有意垫脚挺背来拔高身量。袖口露出的小指微微弯曲,一看便是许久没有修剪的指甲内藏着没有洗尽的泥垢,便是张狂随性如刘鉴,都不曾如此邋遢,且在桂榜上似乎不曾看到有此人名姓。
而元绣的一言一行,并不像是世家大族出来的管事仆妇,所穿的衣裳也是普通侍女才会用的葛布裁制的,衣角袖口被浆洗到微微泛白,从前亦不曾听说郑夫人喜好质朴之风。
观应登时后背沁出冷汗,心止不住地乱跳,原来等了许久请回来的“人证”,本就是安排好了冲着自己来的。
这寺正不是不知律法,而是借由她的口带来事先安排好的“人证”。刘鉴以下犯上即使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而不知道是谁安排的王集和元绣则是一心要将她拉入泥潭。
“许二小姐,你可认元绣所说?”寺正起身一边慢吞吞地说着一边走到观应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