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黄赵粉两个小姑娘同时住了口,姚黄一脸懊恼,赵粉忍不住又偷偷瞄了王徽一眼,恰看进那双黑沉无波的眼睛里,心下莫名一激灵,赶紧撇开眼,垂首不语。

王徽先翻开册子,不过二十来页,上面细细登记了各类物事,大到家具珠玉,小到螺黛水粉,又有各类册墨宝林林总总一大堆,看着东西不少,但并没有多少值钱的。后半部分则是物品出入的登记账目,嫁进门一年,除去新婚时公婆给的见面礼,竟无一样入,反倒是大部分东西都已出,有的孝敬了定国公孙敏,有的孝敬了苏氏,还有些珠玉首饰后面写了孙浩铭的名字,不知是他拿去讨好了哪个美人。

王徽面不改色,心下却有点沉重,东西越少,就说明她手头的动产越少,能变现的银钱也就更少了。

又打开木匣子,里面只有四张纸,一张是六十亩田的地契,可惜全是盐碱田;一张是三十亩田的地契,然而尽是山坡荒地;还余两张,其一是房契,乃是一座位于城东梧桐巷的一进宅院,另一张则是租赁合同,一户姓童的人家半年前租住了这套院子,租金每月五两纹银,年底到期。

王徽心情更是沉重,眉毛也微微拧了起来,虽说明知道答案,但还是忍不住追问一句:“就只有这些?”

魏紫小心翼翼答道:“什物就只有那些,至于田产,本来还有二十亩中等水田并一座庄子、两间店铺随少夫人过门的,但……但三月里,夫人来拿走了那些契约,说、说是借用……”

王徽挑眉,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原主才好,珠宝翡翠被夺也倒罢了,这田产铺子,安身立命的东西都——

算了。

王徽揉揉额角,颇有几分头疼地看着那两张田契。房子暂且不论,每月五两租金也是一笔进项,可这田地……盐碱田、山坡荒地,该怎么用?该种什么?能有什么收成?怎样才能快点来钱?卖地?可是卖了地之后又能得多少钱?得了钱该做什么生意?万一搞成杀鸡取卵怎么办?

帝国五星上将军部统帅王徽阁下犯了难,上辈子叱咤星海所向披靡,却从来不事稼穑农桑,甚至连一个眼角的关心都欠奉,眼下遇到这样的问题,就颇有点一筹莫展的感觉。

沉吟片刻,她还是开口吩咐:“这两块地,一为盐碱二为山地,都不好种,暂且搁着罢,你们平日也多留意,如有精于耕作、盐碱垦荒的农人,便带来见我,若见面不便,就向人家打听打听也是可以的。”

魏紫姚黄都应承下来,赵粉却愣了愣,朝田契瞟了一眼,神色微动,张了张嘴,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不过这点变化却还是被王徽捕捉到了。

“赵粉,你有话想说吗?”她和颜悦色问道。

赵粉一惊,有点慌,但她发现只要不直视王徽的眼睛,压力就会小很多,于是低着头嗫嚅道:“不,没……没什么,婢子没什么想说的。”

姚黄眼珠一转,大声道:“你装什么蒜!你小时候不是在乡下住过好一阵的吗?到了十二岁才被你娘赵嬷嬷接进府里,就近伺候夫人。”而后又转向王徽:“少夫人别被她蒙了,这丫头油滑着呢,定是知道些什么,却又不肯说。”

王徽眯了眯眼,刚想说什么,却未料赵粉也是脾气上来,梗着脖子道:“我是在乡下长大又如何?叔父婶母都视我如己出,从不曾让我下地,少夫人恕罪,种地之事,婢子一概不知!”

说罢她草草行了一礼,快步出门,几乎小跑起来,生怕少夫人出声叫住自己:若是往日,她还可无视少夫人的命令直接跑路,可眼下……她可完全拿不准自己还敢不敢直接抗命啊。

眼见赵粉跑远,姚黄气得顿足,就要去追,王徽却道:“罢了,不必追了。”

魏紫也道:“姚黄就是性急,也不想想,就算赵粉真知道些东西,她现在这样子,难道还会诚心帮我们不成?万一佯作熟稔耕种之事,却暗地里使坏,岂不折了少夫人几十亩田地?”

姚黄这才恍然大悟,不由后怕,捂住嘴喘气连连,又跟王徽请罪。

王徽赞许地看了魏紫一眼,又沉了语气对姚黄道:“魏紫说的就是我想说的,你性子太躁,不经几场大事,难以磨砺。平日要多跟着魏紫学学。”

姚黄脸带羞愧,喏喏称是。

“你们还知道赵粉什么事,都说与我听听。”王徽又道。

魏紫想了想,道:“她虽在乡下长大,却是家生子,爹是府里大总管赵守德,极得国公爷信任,很有权势;娘是夫人手下第一得用的管事婆子赵嬷嬷,裁定府内各项人事变动、银钱出纳,也是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有个胞兄叫赵大,在世子爷跟前行走,也不少人讨好的。”

姚黄连连点头:“说的是!她这家世在府里下人中也是头一份,老实讲,当初她被夫人派到我们院里,我还吃了一惊呢。”

王徽微微皱眉,赵粉家世不错,若没犯什么过错,她就完全捏不到赵粉的把柄,更无从拉拢她,于是又问:“可知道她为何被指到东院?”

魏姚两人都摇头,面露茫然之色,魏紫又回想了片刻道:“内情我们都不知道,但婢子记得,当日是赵嬷嬷亲自送她过来的,她自个虽然脸上不情愿,但赵嬷嬷却一直带着笑,没什么不高兴的,那日之前也未曾听说她犯了什么错或受了什么责罚。”

姚黄又补充:“是呀,白露和霜降她们还常来看她呢,少夫人你忘了,前几日夫人见过她,也是嘘寒问暖,还拉着她手说她瘦了呢。”

王徽缓缓点头,心下却暗叹,可见赵粉应该不是犯了错被发配到自己身边,那究竟是为了什么?莫非是苏氏特别信重她,所以把监视自己这种重任特意委托给了她?也不像啊,看赵粉的性子并非那种缜密周全的,倒跟姚黄这炮筒子有几分相似……

目前看来,赵粉还真是无从下手,暂时是没什么好办法收为己用,只能再观望看了。

“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我一个人再歇息一会。”王徽起身,走到床边坐下。

两丫鬟应了,又帮王徽放下纱窗,这才离开。

王徽把妆奁册子和田产房契一同放进木匣子里,锁进了小柜,心想原主也是心大,这般紧要的物事,居然也放在房里吃灰。

一边就继续按摩推拿自己的身体,揉了一阵,又在屋子里活动了一番,做做上辈子基础体术的准备活动,又循着记忆打了套军体拳,当然是慢动作版的。

做完了这些,也把这孱弱的身子折腾出一身汗,王徽就招呼丫鬟们进来准备洗澡水,痛痛快快泡了个热水浴,一身清爽躺在床上,才觉得身体松快了好些。

到底是年轻啊,受了不轻的伤,恢复还挺快。

估摸着也到了晚饭时间,王徽起身,让姚黄服侍着穿上件阔袖宽袍,一把黑发直接扎个马尾,刚收拾好,魏紫却走了进来,脸上神情十分古怪。

“何事?”王徽问。

魏紫眨眨眼,调整下面部表情,才道:“少夫人,四姨娘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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