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木晨曦和许淇回去也只是因为一系列巧合。
那是场家庭聚会,许淇说,“我可以脾气很坏,当然也可以很乖巧,既然你爸妈都那样说了,我跟你一起回去也没事。”
于是他俩回去了,免不了就是一番亲戚朋友的盘查。
“小曦,听说你没在那单位干了?现在在做啥呢?”
“我在工地干活。”
“管项目还是当施工员啊?”
“力工。”
“力工?那就是打临工啊?”
“对。”
“哎呀小曦,你大学虽然没有你姐那么出彩,但好歹也是个不错的学校,你这打临工算什么事儿啊?是不是得罪人了呀?”
这时候一旁的许淇开口道,“他爱打临工就打临工,怎么了嘛?偷了谁家米了吗?”
那亲戚愣神了一样,打量了一下这短发瘦削的姑娘一番,“这是你女朋友吗?怎么不介绍介绍。”
“我叫许淇,是他女朋友。”
一桌子的气氛已经有点凝重,亲戚说了声,“你们看着倒是很般配,然后就走了。”
爸妈都撇着嘴。
木羽乔说,“爸妈,我看四姑也是好意。”又对许淇说,“小许没事,吃饭吧。”
许淇说了声谢谢,而木晨曦不吭声。
少顷,木平波重重地把筷子砸在了碗上面,“木晨曦,我看你真是活得像条狗!家里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妈妈游萍磨着唇不说话,也不劝。
木羽乔这时候噤声准备看戏了。
木晨曦正端着饭碗,准备夹菜的手立时也停住了,反驳的话涌到嗓子眼,但这些年受到过的精神和语言上的打压让他把这些话又咽了回去。
语言是无力的,争辩也是无力的,他觉得不管是社会世俗定义的成功——有钱有权;还是他的理想世界定义的成功——做出被人家认可的游戏或者引擎。
在这两方面他都算是失败者。
血气往脑门上涌,愤怒和委屈一遍一遍冲击着他,但他又竭尽全力把这些东西都压制了回去。
“你当爸爸的怎么这么说自己儿子呀!”许淇也是砰的一声把碗放下,“他打临工就打临工了,要你一分钱了吗?他独立是靠他自己独立的,从读大学开始他就没要过你们的钱吧?十八岁以前你们养他就是义务,别扯谁欠谁的,好,就算读高中不是义务教育,那几万块钱将来他肯定还你们!至于生活费,那是你们的抚养义务!将来你们老了,他还得赡养你们!”
木平波看着许淇也来火了,但许淇是客人,他还是压制着自己的火气说,“他管好他自己吧,活得跟狗一样,我们用不着他赡养。”
“那是你们的事情,噢,你们还有个女儿可以赡养你们。”
木羽乔抬头,也看着许淇,眼神怪异,但是没有说话。
木晨曦站起来对众人冷冷说道,“跟你们没什么可说的。”
说罢拉着许淇转身就离开了。
一众亲朋又围到了木平波这边来,说什么的都有,反正就是安慰里面带着揶揄,揶揄里面有点儿讽刺,讽刺里面带着些和乖孩子的对比,表扬之中暗含着打压……
木羽乔赶紧一一和亲朋好友们道谢,“哎呀,谢谢大家关心。弟弟不懂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没什么。”
亲戚说,“你看,还是乔乔懂事,小曦那个女朋友也真是,自己什么身份也拎不清……”
也就是那一回,许淇顺带着跟木晨曦提了一下她的爸爸,“我爸就不会干涉我要做什么,还跟我说生命是自己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用在乎别人怎么想。我知道怼人不对,可就算是亲生父母,也不应该这么说你。我这算是把你家这家庭聚会搞砸了。”
“本来也不想回来,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和你一起来吃这顿饭,真是委屈你了。我是真没本事,刚刚你怼人,我反倒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需要说什么?”许淇笑笑,“我都是一股血气往脑门上涌,劈里啪啦一阵输出就算完事,现在我还觉得我欠考虑。我没有半点觉得你软弱的意思哈。我说读大学的时候你这个人勤工俭学搞兼职,宿舍里卖泡面这些事情怎么那么积极,贫困生补助你又从来不去申请,敢情是因为这个。”
木晨曦摆摆手说,“好了,不说了,我没吃饱,去长蕙路那家鸡汤饭再吃点吗?”
“好啊。”许淇跳起来,拉着他的手就往公交车站台跑去了,“我又拍了些照片,一会儿给你看,还有我自己的私房,哈哈哈。”
“你自己给自己拍私房?”
“废话,延迟五秒拍摄,基操。”
他们俩,一个是因为爸爸鱼和熊掌不可得兼而从小放养放到大;
另一个是则是憋着心气努力在逃离消耗自己的环境。
木晨曦不知道的是,许淇很欣赏他一切为自己负责的这一点。
但她只会大喊大叫地说喜欢,只会直球地问他你到底乐不乐意放下你那些东西跟我走。
但是她的大喊大叫里,几乎从不会流露内心深处的心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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