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霞山午时的钟声不仅是午休的信号。
也是开饭的信号。
毕竟,统一做饭统一吃饭,总能够省下自己去做的精力和时间。
食堂很安静,不是因为白晨省和柳如晦两人在内门弟子的食堂。
而是因为栖霞山在戒严。饭由剑侍送去每一个内门弟子的院子,而不再在食堂里自由食用。
所以整个食堂,只有两个人。
也恰因为没有外人,白晨省可以说一些本不会说的话。
他说:“五叔有事瞒着我。”
柳如晦正在感慨于栖霞山上的大锅饭都比自己家做的好吃。
柳如晦说:“为什么这么说?因为他最后跟我说的话?”
白晨省看了柳如晦一眼:“你在说什么?你不会以为他在提醒你什么东西吧?”
柳如晦:“啊?不是吗?我以为他在跟我说我看见的是活人,不可能会是鬼魂。”
白晨省翻眼叹气:“你以为五叔是在告诉你这个?别扯了好吗……他是在跟你说,他不相信有鬼,所以你最好编一个他能相信的理由,来解释你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柳如晦突然觉得栖霞山上的饭也没那么香了。
白晨省低下头,重复了一遍:“五叔有事情瞒着我。”
柳如晦:“有吗?我感觉还好吧。他不是挺坦白的?”
白晨省:“我师傅教过我很多。其中之一就是,不要看一个人在说什么,要看他在做什么。”
柳如晦:“他很坦白啊。信息册全部都给你看,还是你自己拿的自己放的。这都不算坦白,什么算坦白?”
白晨省缓缓摇头:“他是坦白,但这样的坦白是在掩盖。因为他希望我自己得出结论,而不希望我被告知。”
柳如晦:“我没听懂。”
白晨省想了一下:“三师公的屋子里,你说没有痕迹就是最大的痕迹。”
柳如晦绕了半天:“你的意思是,他想让你得出他对你很坦白的结论,于是避开了所有可能会让你觉得他不坦白的动作,结果反而证明他在隐瞒什么?就像你三师公的那个刺客?”
白晨省点头:“就像三师公的那个刺客。”
柳如晦侧着脑袋想:“为什么?你怎么看出来的?”
白晨省:“他把自己摘得太干净了,也把整个肃正院摘得太干净了。昨晚的事情切实地发生了,但是整个肃正院什么都没有发现,没有任何预警。事后调查完全看不到怀疑刺客存在的痕迹,就好像……”
柳如晦:“就好像要把我是刺客这件事办成铁案。”
白晨省轻轻点头:“我本来想让肃正院的师兄们帮下忙的。但是他把名册给我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件事不可能成了。”
柳如晦:“可他的理由很充分。”
白晨省:“对,很充分。太充分了。充分得不像五叔。”
白晨省的眼抬起。柳如晦在他的眼里看到哀伤与疏离。
“倒像一个官僚。”
柳如晦默了一下:“你本来想干什么?”
白晨省:“我最后本来是打算请师兄们帮我去把栖霞山梳一遍。”
柳如晦:“你相信刺客在野外了?”
白晨省:“本来没有。直到五师叔说他问过当晚的剑侍了。”
柳如晦想起楚空虎的话。
“别忘了,栖霞山现在戒严。戒严期间,任何信息必须记录。如有因遗漏导致后果,连坐。我们问过昨晚守夜的下人,没有任何其他下人往那个方向行走。”
柳如晦:“他说得倒是很有道理。肃正院如果真要连坐,那昨晚执勤的下人应该是不会隐瞒的。可你不是说他有东西在瞒着你吗?”
白晨省笑得狡黠:“五师叔想让我相信他什么都没有隐瞒,所以他告诉我的每一句话都一定是经得起验证的。所以他一定是真的问过昨晚执勤的剑侍,也一定真的什么都没有问出来。”
柳如晦:“你怎么确定?”
白晨省:“我不需要确定。这种事情抓个剑侍一问就知道了。所以他一定不会撒谎。因为他想要我相信他没有在隐瞒。在这种事情上撒谎,太跌份了,五师叔不会干的。”
柳如晦注意到两件事。
白晨省对那个肃正院掌院的称呼变了。
以及,白晨省突然很难过。
白晨省:“五叔以前不是这样的。他以前什么都不瞒着我。我问什么他说什么的。是真心的那种。如果有什么不方便告诉我的,他也会直说的。而且我又不是说不讲道理,想知道就硬要闹的人。他说不方便就肯定是真的不方便。但是现在……”
柳如晦沉默。他不知道该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