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现有些恍惚,不记得上一次入宫是几时,好像恍如隔世,他担心阿明入宫会不适应,侧眼相望见阿明神态自若,毫不怯场,心中有些自豪,自从找到了阿明,从此往后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有了更深的底气,比如这次面对袁天罡的处处挑衅,他若是只有一人难免有疏漏的时候,阿明同在,感觉自是不同。
袁天罡进宫后仿佛变了个人,那种嚣张戾气完全收敛,还真有几分道骨仙风的味道,他似乎察觉到了闻现的目光,微微一笑道:“在你心中自然是你父亲是好人,我们几个都是歹人了。”
“我倒是没有这样想,袁天师想太多了。”
“人各有志,我也不说谁对谁错,回头你就明白了。”
“这是带我们去见武后吗?”
袁天罡的脚步一滞:“还有什么是你猜不出来的,与你共事有时候也不痛快,万事如你所料,弄得别人都像是个大傻子。”
柯边洲轻咳一声道:“好了,言多必失的道理,你为什么一直不能领悟到呢?”
袁天罡的老脸一红,却没有和他争辩,一路上彻底安静了下来。
自有宫人在前面带路,这是一条连闻现也没有走过的宫
道,层层宫殿,夜色中仿佛是蛰伏的巨兽,蠢蠢欲动中随时等待着觅食的时机。
“到了。”柯边洲站定了双脚,再一次直视向方闻两人,“今天过后,你们两人必须要离开长安城,这已经是我们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闻现没有意外,方宣明却有些吃惊,这意思是窥探到了秘密,所以被驱逐了吗?
“别觉得是我们为难晚辈,能够保住你们的性命,我们已经花费了很大的气力。”柯边洲是什么人,见方宣明要张嘴说话,给了他一个眼神,“或许你会说不相信我的话,但我没有必要骗你们,更不用浪费这个气力。”
闻现倒是不觉得柯边洲在骗人,正如他所说的,没有这个必要,如今双方的实力已经被错开太多,就算把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他们,也无法再撼动这些人在朝野中的地位,柯边洲的话一点不错,这是网开一面才让他们保住了小命。
“早知道这样就不进宫了。”方宣明小声嘀咕了一声,但他也很清楚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无论进宫与否,他们已经被朝野除名了,他对大理寺当差并不在意,只是为闻现可惜,如此人才,从此飘摇江湖。
闻现却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容,朝中既然上下勾结如此,他留与不留还有什么关系?
“都来了吗?”沉稳的女声响起。
“都到了。”
“既然来了就都进来吧。”这一句过后,四周安静地可怕。
方宣明本来有些拘礼,见几个大官也同样战战兢兢,他反而放松了许多,不就是见武皇后吗,他又不是戴罪之身,有什么好害怕的,反观闻现与他相同,一派的光明磊落。
宫殿中,武后坐在前端,中间拉起一层隔纱,宫灯在他们的身后,照得对面人影绰绰根本看不清楚,闻现好像还觉得武后身边另有其人,谁会比柯边洲和袁天罡在武后面前更加说得上话?
“把他们留下,本宫有话单独要对他们说。”
柯边洲没有想到武后直接把他们也分离出去,不敢违抗命令,行了个礼后,迅速退了出去,袁天罡心有不满也只能照做。
人一走就留下方闻两个,到了这个时候方宣明反而有些尴尬了。
“有意思。”隔纱对面的那个人居然笑了起来,“两个儿子居然一个姓方一个姓闻,难道说生母姓方吗?”
闻现心中诧异武后这是在同谁说话?偌大的宫殿
里除了几个工具一般的宫女太监,哪里还有能够说得上话的人?
“生母不姓方,只是收养这孩子的那户人家姓方,既然有养育之恩就不要让他改名字了。”
闻现的表情如同遭雷击一般,他突然明白了袁天罡的那番话,谁是好人谁是歹人还真说不清楚的。
方宣明的反应比他慢了一点点,也还是回味过来是怎么回事了,武皇后此时身边说话的人就是冯家庄的那个神秘人,也就是他俩改头换面的亲生父亲,这个人早就抛弃了自我,连名字也弃之不用了。
“看两个孩子吃惊的表情,本宫还真想再多看几次,以前常听人说大理寺闻少卿少年老陈,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今天却是个例外了。”武皇后似乎又笑了,“两人想必一直以为勘破了所有,你让他们失望了。”
隔纱被掀开,里面走出个人来,闻现顺着缝隙去看发现隔纱里面竟然还有隔纱,原来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亲昵过分。
“真的是你!”方宣明沉不住气,指着对方喊了起来。
“什么你啊我啊的,没大没小。”
“无名之人,不谈大小。”闻现还直接一句话又给怼了回去,对方显然也
吃了一惊,闻现才不管他是什么反应,继续说道,“既然做个被诸人遗忘的角色,无名无姓,无妻无子,又哪里来的所谓大小之分?”
那人先是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好,好,你这孩子强的很,我倒是真的能放心了。”
“要我说你还是先操心你自己吧。”方宣明对这个父亲的好感度再次锐减,这样一个欲盖弥彰的人怎么和七婆还有老许口中的那一位相差良多呢?
“我有什么好值得操心的?”那人饶有兴趣地追问道,“你说给我听听,也好让我心生警惕,可以防备。”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道理,你难道没有学过吗?”方宣明才不管对方的脸色如土,十分尴尬,自己问的就算听吐了也要继续听,“等到当真大局一定,最危险的不是我们这些犟头倔脑的,而是那些俯首称臣的,背叛过一次就可能背叛第二次。”
“谁背叛谁了?”对方笑眯眯地听着闻现孜孜不倦地分析中,越听越是心惊,原来闻现已经把所有事务的来龙去脉全部整理了出来,还真有那么几个叛徒。
也难怪一盘下得好好的大棋,说散就散,再也没有聚首的可能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