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雍站在九原城北门城头,左边是东羌公主阿黛尔,右边是老刘,北门城门大开,吊桥放下一派空城计的景象。张灿带着他的部下守候在绞盘两边和大门后面,满脸满手都是油汗,这可是真正的空城计!鲜卑骑兵就在北面厮杀,曹大人却命令大开城门,一旦出个差错可如何是好?九原城数万军民的性命就攥在自己的手里,能不着急吗?张灿望向郡守府的方向,眼中满是期盼。猛地他一拍脑门儿,今日郡守府前王使君在行军法杀人!难怪还没有到来,想必还没有抽身。
听完张灿的解释,曹雍长出了一口气,料他们三个也不敢怠慢自己!司闻曹的声名还是能唬住不少人的。出于职业的敏感,他闻出了鲜卑间谍的味道,此时、此地、此事,样样都透出了那么一点儿蹊跷,他有些踌躇了,进城会不会是一招臭棋?外有鲜卑围城,内有军士鼓噪,这九原城能守得住吗?只是瞬间,曹雍就释然了,想什么呢?只要有吕奉先在,九原城就不会陷落。同时,他的理智也在告诉他,这个节点出城跟送死并没有什么区别!鲜卑骑兵长于长途奔袭,作战飘忽不定,曹雍自问没有办法摆脱鲜卑骑兵的千里追杀。
但是一个人能!吕奉先。经过这几天的相处,他对吕布有了深入的了解。这个人有很多毛病,比如好色、嗜酒、耍酷、喜欢一身决生死,等等。但是这个人同时也有很多优点,讲义气重承诺,武艺高超,军事才能卓越,与士卒同甘苦共患难,有名将之风……七进七出救出越骑,全然不顾自己的部队伤亡过半,仅凭这一条就甚为难得!难怪张奂老爷子交口称赞,只是做到这些只是猛将而不是统帅。一将功成万骨枯,名将的声名都是建立在累累白骨上的,哪一个名将不是把士卒当作棋子,在江淮河汉之间下一盘天大的棋!
或许,吕奉先的一生是一个悲剧?这样的人是背黑锅的最佳人选,通常都是被一群老狐狸玩弄在股掌之间的。曹雍的眼前浮现出一个场面,朝中的几个老狐狸像看小鸡儿一样看向吕布的眼神……他打了一个冷战,不敢再想下去了。
喊杀声慢慢向北门逼近,张灿脸上的油汗越来越多,已经到了汗如雨下的地步!他手下的士卒们比他更狼狈,全身的衣物像水洗过一般,在初春的冷风中蒸腾着丝丝白气。三位大人求求你们快来吧,咱老张撑不住了!张灿心里默念着,他真的撑不住了。
突然,远处的喊杀声激昂起来,一群骑兵出现在十几里外。“弓弩手准备!”张灿还是抽调了十几个弓弩手站在城头,只是给自已一点点信心而已,鲜卑攻城,这点儿人是不济事的。骑兵们越来越近,黑色的甲胄,红色的披风,甲胄和披风早已肮脏不堪,中间是一面肮脏的赤旗,上面一个黑色的何字。“是越骑,何敏的部下!”曹雍的声音很平静。“这面旗我见过多次。”张灿的大脑一阵眩晕,几乎就要休克了。汉骑……不是鲜卑人……他双膝一软晕了过去。“都伯!”几个小军冲上去把他扶起来。
“不要紧,他肩上的担子太重撑不住了,老刘交给你了。”曹雍微微一笑,这个场面在越骑中出现过几次,他已经见怪不怪了。张灿能撑到现在已经出乎他的预料了。老刘手中忽然多了一根银针,瞬间就扎在了张灿的人中上,他的手稳定而温暖,就势儿转了几转。“唉……”张灿悠悠醒转。
那一批汉骑已经上了城头,有三四十人,人人带伤,有十几个还是被捆在马上的。见到曹雍一个个挣扎着就要叉手,曹雍连忙上前一把扶起。“咱们一起半个月了,都是老弟兄了,别闹那些虚儿!赶紧说战况,城门还开着呢!”打头儿的是个什长,身被四创都是轻伤。“曹大人,自从何敏被俘之后,吕军侯七进七出将咱们救出多次,奈何咱们的战力和鲜卑人相差太远,一次次被包围一次次被打散。三百多越骑如今只剩了一百多,这三四十是伤得最重的,后面还有一批,正由左曲护卫而来。吕军侯有言,哪怕死上再多的人,也要救出每一个活着的兄弟!他又领着人杀进重围了!”什长的脸上闪着光,两行热泪滚滚而出。
曹雍无暇多想,一把抓住他的手。“吕奉先有无负伤?他的部下伤亡如何?”“吕军侯一路上救了四千多百姓,多是宜梁县和云中郡的,昨日已经让侯屯长用缴获的马匹和车辆运往九原城南的吕家庄园了。吕军侯身边的是他的十二铁卫和五百轻骑,其中有两百羌兵甚是勇悍,只是鲜卑人太多,如今已经折了一半。吕军侯倒是毫发无伤,已经砍了两个千户和四个百户了,如今正在和鲜卑人鏖战。”曹雍长出了一口气,挥挥手让他下去休息。从这个什长的眼中,他看出是发自内心的佩服。吕布深得军心,士卒用命个个效死,莫非这九原城能守得住?
北门外又是一阵人喊马嘶,这次竟有百余骑驶来。为首的是一个什长,身上马上浸满了鲜血,一匹白马竟被鲜血浸染成了枣红马。那什长脸上满是高傲,仰首向城头喊道:“曹大人可在?某是踏白军什长魏续,有吕军侯口信!”曹雍在城上探出身躯仔细观看,来人身材粗壮,黑紫面皮,正是一路伺候他的魏续。“原来是魏二郎!这次又砍了几颗首级?严大郎还好吗?”虽然军情紧急,曹雍仍然
寒暄了两句,无它,风度使然!
魏续向上一叉手:“曹大人,魏二郎给您请安了!这次只砍了十八颗首级,严大郎也砍了八颗,上天庇佑,我俩都毫发未伤!”城上的汉军听得好奇,探头望去,魏续身边一共有五匹马,马上都是累累的人头和重重的物资,鲜血正从马背上滴滴答答地滴落。只砍了十八颗……只砍……城头的小军一阵腹诽,人比人吓死人!咱们在城头吓得要命,这黑汉子一口气砍了十八颗首级,竟然还有意犹未尽之意!看来这左曲并州第一精锐的名声不是浪得的。
“曹大人,吕军侯让我给您带个口信儿!这批人有一百一十三个,其中十八个重伤,都是越骑,越骑的人活下来的就这么多了。我奉命护送他们到九原城北门然后归建!吕军侯说了,我们走后请曹大人紧闭城门,严密防守,左曲和鲜卑人鏖战之后将退往吕家庄园,那儿有数千百姓,绝不能丢!若是鲜卑攻城,他将从九原城南门方向夹击鲜卑军。”
曹雍笑骂道:“好小子,上来喝杯水酒再走!”魏续摇摇头:“曹大人好意我心领了!北面战斗正急,况且只有三千鲜卑,正是好耍子!此战不死必来讨一杯水酒!大人珍重,某去也!”说完拔转马头,带着六个部下扬长而去,留下一地黄尘。
曹雍望着魏续远去的背影,大喝道:“好二郎!大汉有如此强兵,国运久矣!”
九原城北门轰然关闭,巨大的绞盘缓缓将吊桥升起。张灿终于放心了,身上顿时感到一阵寒意,仔细一看,胸背之间正冉冉冒着热气。他苦笑了一下,叉手望向曹雍。“曹大人,城门已经关闭,还请大人移步城楼叙话。”曹雍点点头,慢慢地迈着鸭子步向城楼走去。“张都伯,给我们准备热水饭食吧!这几日可熬坏了,一松懈下来浑身就酸软无力。”张灿连忙赔笑道:“曹大人奔袭千里真神人也!换上小的早就累瘫了。热水早已备好,大人还是先略进些汤水再入浴得好。”“好小子!伺候的好!”曹雍等人一窝蜂去了。
曹雍入浴完毕换上轻裘缓步出来,城楼上已经摆好了宴席,王晋、马晗、黄崇都已经在肃立等候。见到曹雍连忙上前迎候,众人寒暄了几句,曹雍详细问了军情民意战守措施,这才真正放心了。“三位大人请坐!曹某是累极了的人,就不拘那些虚礼了!来来来,用膳!”
用膳已毕,曹雍浑身上下酸疼难耐,还是强打者精神把王晋三人留了下来,陪坐的是阿黛尔公主。“三位大人,这位便是我此次去迎回的贵客,东羌伟大的统帅阿黛尔公主!”王晋等三人大惊,显然闻名已久。马晗睁大一双老眼,上下打量了一番阿黛尔公主。“曹大人在上,请恕老朽眼拙,老朽曾经见过阿黛尔公主三次,最近一次是在两年前。眼前这位似乎并不是阿黛尔公主本人!”
“什么?”曹雍大惊,几乎就要跳起来了!深入鲜卑千里,难道只迎回了一个西贝货?自己的一世英名必将毁于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