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俣顾不得腿伤,强撑着坐起来,攀上车窗,掀帘往外看。
雨幕如瀑,车窗一打开便疯了似的往里灌,他视线模糊,双目茫茫。可他还是勉强能看清楚,这里是城门!
城门幽暗,一条青石铺就的大路通往城中,因雨太大,城内民户闭门,商铺不市,极为冷清。这么冷清的场面,赫然洞开的两扇窗极为引人注意。
虽然那窗子只开了小半扇,虽然视野不好,可崔俣还是看到了折射着冷光的似乎是箭矢的东西!
这是为他来的吗!
就算这个不是,只要他往前走,肯定也会遇到其它危险……
崔俣眼瞳倏的眯起,用力敲打车壁。
小厮听到立刻停车,掀帘看向车内。见崔俣坐起来了,还开了车窗,立刻惊呼:“少爷,您现在可不能淋雨!”
因浑身湿透,他没进车内,转身跳下车,麻利走到车侧,从外面把车窗关上,才又坐上车辕,再次探头问:“少爷可是急了?您看到城门口了,咱们马上就能进去找客栈休息了!”
这个小厮……不认识。
“先不急,”崔俣手指揉着额角,眼眸微垂,瞳孔暗暗转向,注意着小厮神情,“咱们这是……要去哪?”
小厮神情更加担忧:“少爷可是睡迷了?咱们跟老爷太太一路往义城郡上任,路上您和大小姐……一起摔倒,您伤了腿,老爷罚了您……您说大伯大伯母一向疼您,不想再跟着老爷太太上任,索性悄悄返回东都投奔……”
摔伤腿,被罚,提议不跟亲生父亲,要折回东都投奔大伯?
这什么馊主意!
且不说受伤这摊子事有什么猫腻,大伯大伯母就那么好?崔俣迅速在记忆里搜索这两位的脸,差点笑出声,给个笑脸,见面问几句,可怜几声就是好?
太天真!
若真折返回去,大伯大伯母倒是会亲切照顾,却也不会留他一起过日子,定然写信给他亲爹重新接他过去。亲父尚在,没有跟着大伯过的道理,家中龃龉,应该关起门来自己解决。他折腾一圈回归,他那嫡母丢了人,断不会轻易放过他。
“我多大了?”
小厮一愣:“少爷十六了啊,怎么突然……”
崔俣‘懊悔’的敲脑门,顺势挡上微微上翘的嘴角:“我是说,我都多大了,还这么冲动。”原来才十六岁,上辈子过来时这具身体都快三十了……时间富余的很。他轻呼口浊气,总算舒服了一点。
他不担心后宅那些乱七八糟的手段,去东都洛阳还是随父上任义城郡都没差别,眼下看,前路有险,接下来几年,杨暄不会在洛阳出现……崔俣眼角微垂,手指轻捻——
“调头。我们不回东都,去追我爹。”
“啊?”小厮嘴巴半张,有点没反应过来,“可是都到城门了,您的伤也得看大夫……”
“我说调头。”崔俣目光滑过来,明亮锐利,透着冽冽威仪。
小厮只得对着城门叹了口气,吆喝着老马调头,再次在雨幕里挣扎。
“你进来。”
“可是马……”
“让它自己走。”
“……是。”
老马识途,给了方向,它会自己走,并不特别需要赶车人。
窄车细轮,油青遮布,灰色老马,同样的东西再一次经过,某户内大娘拉拉自家汉子:“这不是刚刚那辆讨汤的车?不是说要进城?”
“大人们的事你少管,有那闲心还不如关心关心天色。”
“天色怎么了?”
“云蕴黑龙,急雨驰风,两柱香无雷轰隆,这雨……怕是不详!”
……
小厮进车里后,崔俣本想套点什么信息,结果腿伤疼的他冷汗直冒,眼前一阵阵发黑,只来得及吩咐一声‘五里路内不准停’,就再次昏睡过去。
再醒来,已是两个时辰过后。
雨仍然在下,没半点停的意思。自家马车停在一处驿站不像驿站,客栈不像客栈的地方,小小门脸,圈出小小地盘,没什么人气,有些破败荒凉。
“少爷,咱们已经走了两个时辰,离城门远了人家客栈都没有了,好不容易遇到容身之地,不如休息休息,待雨停了再上路?”
崔俣沉吟片刻,点了头。
因危险在前,他不得不调头走远一点,谁知道那个危险源会不会跟着他转移?他虽有金手指,使用起来却不是没有代价,而且他现在受伤身体太弱,怕是没精力耗神思考感受预知。
他的身体需要休息,人和马也都得吃东西,冒雨坚持太久,谁都受不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能有个地方已经很好,的确不能再走。
可是荒郊野外,破败客栈,大雨留客,黑鸦落树……怎么看,怎么不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