耸云阁这几日大门紧闭, 一把生锈的铁锁横亘中间,隔绝了外面所有的纷扰。
期间王福禄来过三次,皆被拦在外面, 隔着厚重的门,许连琅的声音听上去很闷,“王公公,不要再来打扰我了,你所想非我所愿, 你我之间并无父女缘分,望各自珍重。”
她眉上生寒,话里已经不再客气, “公公不要自作聪明, 更不要自作主张了。”
她“哗”的一声,大力推了一把门,锁链咣当,声音颇为刺耳。
她不知道李日公公的事王福禄参与了多少,是否是他谋划, 但这件事的始端终究是由他而起。
李日公公的做法有多冒险,差一点丧生。拿自己的性命去勾出路介明深藏的暴虐,生与死的界限就在千钧一发之际。
生死是大事, 不能拿来开玩笑, 也不该拿来做引子。
若这中间还有王福禄的引导……许连琅只觉得自己实在是没必要再与王福禄攀谈。
若没有王福禄这件事, 也不会以这么激进的方式来逼路介明显露他那阴狠的性子,更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快刀斩了这些乱麻,她只想赶紧回去看顾路介明。
路介明一直在发高烧, 一连三日, 烧的浑浑噩噩。
他浑身紧绷, 冷汗层出不穷,少年白皙的肌肤上蒙了一层细腻的汗,盈盈润润,像个瓷人娃娃,漂亮精致,但稍不留神,就会碎。
他碎掉的棱角,还会深深扎进旁人的手心。
他病着,许连琅脸色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那晚短暂的对话结束后,他得了她的许诺,彻底放松下来,身体的状态急转直下,一发不可收拾。
像是要把这几年积攒下来的病痛一下子发泄出来,他仗着有人照料,不再硬抗,不管不顾任由高烧侵占身体。
许连琅蹲下身子,轻轻给他上药,他脸上的掌痕太重,肿胀起,又消减下,露出他清瘦的骨骼,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腮边肉已经消完了,没了孩子气的腮边肉,侧脸线条清隽又刚毅。
许连琅又流眼泪了,她为他擦着额头,眼泪顺着她的脸颊落到少年的额角。
那滴泪落下的瞬间,昏迷了三天的路介明终于睁开了那双狭长的凤眼。
才刚刚张开眼,看到许连琅,便只是笑:“姐姐,我梦到你离开了,真好,醒来你还在。”
他耸耸鼻子,扯出个乖巧的笑,修长的指抬起,苍白的指尖抵上了许连琅的眼角,“姐姐一哭,我的心都要疼死了。”
他牵过许连琅冰凉的手,拢在自己的手心,细致的暖热,他发着烧,身子热,但却畏极了寒。
许连琅手很凉,她要抽出来。
病中少年力气大的惊人,她半寸也挪动不了,只能小声絮絮:“我手凉,你还发着烧,怕寒。”
“姐姐的寒,我不畏。”
明明是这么一句话,带着羞人的气氛,带着浪荡的调调,可他那么真挚,那么专注,像是真的要将自己的心捧到她面前。
许连琅缴械投降,手指慢慢放松,任由他牵着,直到瞧见那微微勾起的薄唇落在自己手背。
蜻蜓点水,吻在手背。
许连琅吓了一跳,她亲吻他,与他亲吻她,主动的主体不一样,这其中的含义也就变了。
许连琅十六岁,正是好年岁,正是对男女之事敏感的年纪,怎能不因异性的吻而慌乱。
尽管,路介明还是如此单薄的少年。
她慌乱挣扎,路介明不容她动作,已经挺腰坐起,一把将她拽到了自己面前。
手不知道何时绕到了许连琅脑后,按压着,让她一步步逼近他。
四目相对时,少年一双眼睛湿漉漉,因为高烧腮边的坨红一片,他神情倦怠,身体透支的严重,但话语间却是快活的。
“姐姐,我会学着做个乖弟弟,学着做成许连珀那样的弟弟。”
没成想,高烧之后的他,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因为她说过,他拿她做亲弟弟,他便学着亲弟弟要如何做。
他执拗倔强,总是闷头撞南墙,高烧三日心心念念的就是她这一句话。
霎那间,许连琅突然就觉得再没什么好顾虑的。
他想表达的意思很直白很简单,无关风雪月,无关爱情,无关亲情,只关你我。
亲姐弟。
吻在手背,珍而重之,无上地位,只给予你。
如果亲吻是一种表现亲近的方式,他们之间,也该存在了。
额头,手背。路介明睡了太久,许连琅熬的汤药里放了安眠的成分,他喝了昏昏欲睡,但他不想睡,他扯着许连琅的袖子,主动将话题引到了自己身上。
他蹭了蹭许连琅的臂弯,像是小猫儿,黏人到不行。
“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我也很怕,可那一瞬间是畅快的。我可以处理好那些尸体,更没有人会深究,久而久之,我便习惯了,有的时候还会控制不住自己。念头一上来,觉得见了血就兴奋。”他眸中神采黯淡,眼里漫上讥讽与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