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陆常喜家的厢房烛火通明。
除了六郎睡的沉没听到六妞叫人的声音外,陆家其他人都聚在厢房,担心的看着炕上那一脸潮红,睡的不踏实的女童。
陆李氏心疼的摸着二蔓滚烫的额头,亲手绞了温水的帕子给她敷着额头,期盼小女儿能好受些。见她烧的迷迷糊糊的,叫她好几声也没见有个反应,那干裂的唇瓣张张合合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只模模糊糊能听到“奶奶”两个音,心中一酸,眼泪也跟着落下来。
四妞也红了眼眶,悄悄抹着眼泪。
六妞本来心里还有些怪二蔓的,这会儿见妹妹病的下不来床,她小声咕囔道,“二蔓,你快些好吧。二姐不生你气了。”
二郎四郎两个男孩子也一脸担忧的看着妹妹。
陆常喜见小女儿情况不大妙,赶紧出门去叫陆三叔。
陆三叔是个脾性软和的老人。这么晚被叫起来,一点儿也没冲陆常喜他们摆脸色。而且身子也不错,这一段路走下来,脸不红气不喘的。除了没睡好脸上看起来有些憔悴外,精神气儿倒是不错。
他捋了捋长须,见床上的小丫头脸烧的酡红,不敢耽搁,立刻坐在炕沿上,抓着小姑娘纤细的滚烫手脖子把起脉来。
不知过了多久,只见陆三叔闭着眼,面色越来越凝重,陆李氏沉不住气,颤着声问,“三叔,二蔓这是咋了?”
陆三叔睁开眼,把小姑娘的手又塞回被子里,站起来沉声道,“受了惊吓,又有些中了暑气。再加上心思郁结才引发的高热。”他也搞不懂一个小孩家家哪儿来的心思郁结。
说罢见屋子里的人都面露紧张,他又沉思了片刻才接着说,“我先开个退热方子,先吃个六贴把热退下去再说吧。”要不人再连续高热的烧下去可不得了。
可三天过去六贴药吃完,二蔓仍是反反复复的发着低热,人也是昏昏沉沉的。陆三叔摇头,说他治不了。
陆李氏及几个孩子一听,顿时急红了眼。还是陆常喜当机立断把人送到镇上的医馆,把了脉,说着跟陆三叔同样的话,又开了三天药回来。
而老宅那边,陆常氏自那日从镇上回来后,人也不大精神,连吃饭都是陆老汉端进来陪着一块儿吃的。
二妞急啊,这眼看着端午就要到了。这老的不爽利,小的病,多晦气的事儿。
在二蔓病的第六天,日头偏西,院子里也凉爽起来,二妞便抱着三岁的小花在院子里玩,头不时抬起来看看外头。
陆常氏跟大朗媳妇陆魏氏一进来,她就看着了。立刻拉着刚从陆常喜家回来的陆花氏往里头走,恰巧靠近正屋的窗跟儿下时,她才急声问,“娘,二蔓都病了这些日子了,好些没?”本来她是要一块儿去的,可又怕过了病气,只让娘跟大嫂去了。
话音刚落,陆魏氏意外的挑眉看看正屋又看看小姑子,见她警告的瞪着她,当做没看到只低头笑呵呵逗着女儿玩。只要小姑子做的事儿不妨碍到她,她都不会参与。再说小姑子嫁的好,将来指不定还得指望她多帮衬他们呢!
二妞松了口气,她真怕嫂子说出来。
而陆花氏只当女儿关心堂妹,闻言大咧咧说道,“哎,还是老样子。那小脸儿啊蜡黄蜡黄的看着可怜极了。我去的时候,她人都没醒,嘴里还喊着‘奶奶’‘奶奶’的。我听了都难过…”
话未说完,正屋突然冲出来一道人影,极快的消失在她们眼前。
陆花氏反应过来,叫了声“娘”,就要去追。公公可是说了,不许他们把二蔓生病的事儿说给婆婆听,怕她担心。若是让当家的知道是她嚼舌让婆婆听到的,不定怎么生气呢!
“娘!”二妞眼疾手快的拽住她,“你没见奶奶鞋子都穿错了吗?”
婆婆最是讲究,平时在家不出门,头发都要上头油梳的油光水滑的,怎么会穿错鞋?陆花氏不信,“不会吧?”
二妞翻个白眼儿,给她娘解释道,“因为奶奶一听到咱们的话,心里担心二蔓的病,又着急过去看她,所以穿了爷爷的鞋。”说罢心里有些酸溜溜的。
再说陆李氏喂完二蔓吃药,见她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吸吸泛酸的鼻子,抬眼儿的功夫就见婆婆站在她旁边。
她张嘴叫了声,“娘。”见她似没听到,只专心的看着小女儿。她抿抿唇拿着药碗推门出去。走到门口,回头又看了一眼,暗暗祈祷婆婆这一趟能解了小女儿的心结。
陆李氏目光直直的看着不过五六日没见,此时却消瘦许多的孙女。见她曾经嫣红的唇瓣此时苍白蜕皮,白嫩的脸蛋儿也泛着黄,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紧紧闭着,纤长的睫毛在她红肿的眼皮下,使她看起来格外的乖巧,可怜。
许是梦见什么害怕的事儿,陆常氏见小姑娘痛苦的皱了眉,她像以前一样伸手罩在她头顶,俯身贴在她耳畔轻柔哄道,“妞妞乖,不怕。”
许是听出她的声音,小姑娘眉头舒展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