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到翊坤宫后,不疾不徐饮了半盏茶,这才同宜妃说起正事:“老九是越发不像话了。”
宜妃还在拨弄手上的金护甲,便听见这话,偏过头看向康熙,笑问:“那混球又做了什么惹皇上不高兴?”
“朕听闻富察氏不给丁点脸面打发了老八送去的人,只怕她成第二个八福晋,故探了胤禟的话,看他的意思是谁也不入眼只想守着福晋一人……”
比起康熙,宜妃更了解两口子的事,心说那是宝珠可人,什么刘氏郎氏连她一根头发丝儿都比不上,胤禟中意福晋不是理所应当?这话倒是不好直接说给康熙,只怕他回头给老九塞一箩筐,那不得把富察家得罪死?
宜妃端起茶壶不疾不徐给康熙斟满,就坐到旁边,掩唇笑道:“皇上有所不知。”
康熙深知宜妃不是无的放矢的人,就让她说来听听,宜妃径自揭了胤禟的老底:“老九同太子等人吹嘘说,他要让富察氏一年抱俩五年生下一打……有这样的目标,看不上庶子也实属正常。再者说,他不过才刚领了差遣,素来又大手大脚,若不是皇上接济早来翊坤宫哭了,真给他后院添人,让正室侧室小妾一道生,那开销……他能见天去南房闹您。让富察氏生就很好,富察家陪嫁不少,添妆更多,老九福晋手里捏着百多万两的银票,不都得用到小阿哥小格格身上?那要是小妾生的,他福晋能给掏钱?”
卧槽……这也够不要脸,老九就是这么打算的?打定主意坑岳父?让马斯喀出钱给他养阿哥?
这么想想还挺带感的。
女子的陪嫁属私产,夫家无权伸手,富察氏的嫁妆哪怕生十个八个也能养出花来,那得她心甘情愿养着。不是亲生的,不害你就是大善,让她掏出压箱钱来补贴,马斯喀能带着全族闹上朝堂,喷得胤禟抬不起头来。
当然皇阿哥也不至于穷成那样,倒是生得多了没福晋悉心照看要想养得精细才是痴人说梦,都养在奴才秧子手里,畏畏缩缩半点阿哥体面也没有,那还不如不生。
最重要的是,只要想到几年之后胤禟带着十几个和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阿哥来给自个儿请安,康熙就忍不住青筋直跳。
哪怕是皇帝,想到这里还是慌。
康熙原想让宜妃出面,她是富察氏的正经婆婆,做什么都方便。到如今,这念头已经打消了个彻底,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他端起茶碗抿了一口:“爱妃啊,这话是老九说的?”
宜妃叹了口气:“前头他来给臣妾请安,说如今还凑合,若是后院再进人,妾室又添丁,那他就准备自甘堕落做个商人给阖府上下挣口粮去。这女人家衣食打扮开销就大,再有庶子出生,他那点月例供不起,他也没脸为一群奴才秧子问您讨去。”
康熙吓得不轻。
皇阿哥为了养小妾庶子抛头露脸去经商……爱新觉罗家丢不起这个人!
原想逮老九过来训一顿,一琢磨后宫妃嫔的开销,人多了老九还真养不起。
嫡福晋有百多台陪嫁,娘家为她置办的东西就能用一辈子。小妾哪来陪嫁?金银首饰,珍珠翡翠,胭脂水粉,绫罗绸缎哪里来?不都指望老九?老九从哪儿生钱?
这问题有点严重啊,如此庞大的开销,旁的阿哥怎么供给?宫里赏下去的东西都换不来钱,多半还是摆着好看的玩物,这么大的差额如何填上?就靠他赏下去的那几个庄子?
那话是胤禟说的没错,宜妃听了只觉得好笑,没往深里想,康熙一琢磨,对哪个儿子都没法放心了,回去寝宫就让暗卫查。
查一查各府的进项与开销,这钱到底从哪来。
明朝往前,但凡不是储君,皇子成年之后都要往封地去,无诏不得离开。有封地就有进项,就不用忧心开销。本朝则不同,老祖宗打下江山之后吸取了前朝的教训,认为应将权力收拢在皇帝手中,皇子成年之后封王封爵,不给封地,不得随意离京。
这样,份例以及宫里赏下的那点真够使吗?
康熙惊出一身毛毛汗,只觉胤禟闹得好,若没这回的事,他还想不到这里来。
皇帝便是这样,爱欲其生,恨欲其死。这会儿康熙觉得胤禟哪儿哪儿都好,说话不讨喜那是为人直率,比那些口蜜腹剑内里藏奸的不知好到哪儿去,想起宜妃说,他那点份例不够使,多添个人都得指望福晋拿嫁妆养着,康熙就让梁九功传旨,洋洋洒洒夸了胤禟一同,封他为固山贝子。
接到这份旨意,看到太监捧来的赏赐,胤禟整个是懵的。
皇阿玛就是与众不同,让他气了一通还给赏赐?
胤禟将梁九功叫到一旁:“梁谙达你给我透个底,皇阿玛这是怎么了?竟然发圣旨夸我来!”
梁九功笑道:“也是机缘,九爷您立功了,详细的您大可问万岁爷去,奴才办完差事还得赶去回话。”
还是宝珠使天冬拿了赏钱:“公公跑一趟不容易,福晋让您拿去买酒吃。”
梁九功也没推脱,收下给九阿哥九福晋行了个礼,就带着人出去了。宝珠点了点康熙发下来的赏赐,然后笑盈盈看向胤禟:“皇阿玛今儿个找您过去说什么了?怎么就封了贝子?”
胤禟比谁都纳闷,皱眉想了半天:“皇阿玛说他准备给我赏两个人,我说我满心只有福晋,赏谁来都不多看一眼……难道皇阿玛让我满腔情意打动了,这才发圣旨来夸我?”
宝珠简直瞪圆了眼,没想到胤禟去皇阿玛跟前犯傻了。
“你真这么说的?”
“也不是全一样,反正就是这个意思。”
宝珠也纳了闷,难道说继八福晋之后,皇阿玛脑子里也进了夜香?还歌颂起伟大的真爱来了!宝珠好悬没吓着,她摇摇头把可怕的念头甩出去,吩咐冯全清点好赏赐登记入,这才款步走到胤禟身边。
“爷是去酒楼请客?还是在宫里置办几桌席面?封了固山贝子是大喜事,总得热闹一番。”
胤禟将她搂进怀里,缓声说:“你如今怀着身子,没得为这事受累,我去外头招待兄弟,你置办一桌席面请妯娌几个聚聚便成。”
宝珠就搂着他的腰,往他胸前蹭了蹭:“爷对我真好。”
自从诊出有孕,宝珠就使人新鲜做了胭脂水粉,让胡太医看过说没什么妨碍,纵使如此,只要不出门,她也很少擦。这会儿便是一张素面在胤禟怀里磨蹭,如今已是五月,一天天热了起来,闻着脂粉味就嫌闷,宝珠倒是干净清爽,看着她就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