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苏羽瞳笔下曾写过的那些狗血煽情的情节比起来,她外公和外婆的故事简直就是平常的极点。
总结起来也不过寥寥几句:就是出于某种特殊的原因,香门第之后被下放到偏远的农场,遇见了年轻漂亮的姑娘,一见倾心,结为夫妻。等到他终于平反时,却因为和女方婚姻关系可能丧失重新回到城市的机会。于是便为了前程富贵,抛弃了自己的发妻。
或许是因为愧疚和遗憾,又或许是当年真的两心相悦情深难舍,如今往事再次道来,齐老太爷可谓是声泪俱下,甚至险些晕厥。
可苏羽瞳看着眼前这个老泪纵横的老人,除了有些不知所措外,却并没其它的情绪。
她今天见到了苏畅,又听他叙述了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心脏已经被震撼过,现在正处于混乱麻木期。而且,就算这是她亲人的故事,可毕竟太遥远。外公外婆神马的,她完全没有概念。更何况,在她的认知里,齐老太爷的身份实在是太特殊太微妙。
所以综合之下,这些陈年往事,真的不算什么。
往事回忆完,齐老太爷的情绪总算是稳定了许多。然而他拉着苏羽瞳的手却始终不肯放开:“孩子,我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我对不起你外婆,也对不起你母亲。”
苏羽瞳皱了皱眉,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齐老太爷继续絮絮叨叨:“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生活在自责中。我以为你外婆会改嫁,没想到她竟然一直没有另外找人。我走之后,她就和我断了联系。直到你快上高中那年,我无意中在k市大街上看见你,才起了疑心。你和她长得太像了,那时候眉眼间就已经有了她的影子。”
“我当初和你外婆离婚的时候,并不知道她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如果我知道……”“就算你知道,你也一样会选择离开。”苏羽瞳终于忍无可忍,打断了他后面的话。她的声音不大,却威力极大的让周围陷入一种死寂状态。
始终隐藏在角落里默不作声的苏畅走了过来,握了握苏羽瞳肩膀,半是安慰半是安抚:“瞳瞳,别这样。他毕竟是你外公。”
苏羽瞳瞥开脸,将视线调向墙壁的盆栽。心头掠过一丝不屑。如果她的外公只是个为了普通男人,她或许可以相信他为了前程抛弃妻子时,心里其实是有着无奈和不舍的。可他还是纵横多年的大毒枭,这样一个心理无比强大,杀伐果断毫不留情的人。儿女私情这种东西,在他心里究竟能占几分?
齐老太爷对她的态度并不感到意外。
他叹息一声,冲苏畅摆摆手:“瞳瞳,我不指望你叫我外公,也不是想请求你原谅。算我自私吧,我时日不多了,只是想在临死之前见你一面,和你说说话就好。”
苏羽瞳倏地转头:“时日不多?”她眉头微蹙,刚想继续说些什么,却被敲门声打断。
平缓的男声透过门板传入室内,不疾不徐,却令她心头一震:“老先生。有位秦先生来了,一定要见您。”
苏羽瞳第一反应是秦川。但随即又心惊的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她从离开那间茶室到现在,多说也不过两三个小时。虽然聊聊数语,她却可以断定,自己这个外公绝对是个心思深沉到难测的人。齐家更不是随便能让人捏圆搓扁的普通人家。所以,就算秦川权势滔天,有三头六臂,也不太可能这么快就找上门来。
可以被称呼为秦先生的,并不只秦川一个。还有同齐家有合作关系的……秦百函!不过这份担心显然多余了。
领着秦川进来的,还是刚才替两人开门的中年人。
当那个不知何时已经熟悉到不能在熟悉的身影时,苏羽瞳松了口气。一颗心重重落回原处的同时,虚脱感也跟着席卷而来。
很没出息地,苏羽瞳发现自己两条腿竟有些发软。
肩上忽然一紧,紧接着温暖坚实的胸膛贴上后背,给她提供了一个支撑点。
她回头,刚好碰上苏畅的目光。四目相对时,他冲她轻轻眨眼。她这才又渐渐放松下来。
两人的眼神交流被一声冰冷的嗤笑打断。
苏羽瞳猛地回头,看见发出声音那个人此刻侧身对着他们,隔桌和轮椅上的齐老太爷对视着。眼风并没有匀出半点过来。
苏羽瞳直觉这声冷笑是冲着自己这边来的。然后不知为何,竟心头一阵发虚。像是急于摆脱这种情绪,她故意撇开脸不去看他所在的地方。心头重重地冷哼了一声……莫名其妙!
“苏畅……”齐老太爷的声音在这时候缓缓响起,语气不容置疑,“我和秦先生有话要说,你先和瞳瞳出去。”
苏羽瞳忽然被点名愣了一愣。下一秒刚刚皱眉,便感觉揽在自己肩头的手轻拍了拍,示意她稍安勿躁。
“瞳瞳。”苏畅往外挪了步,示意她和自己一起离开。可苏羽瞳却仍旧站在原地不动。
她转眸又看了秦川一眼,却发现他始终没有看她一眼。高大的身影修长挺拔,伫立在那里不动如山。而那一刻,苏羽瞳忽然觉得,两人之间仿佛隔了道万丈深渊。
苏畅面色黯淡一瞬,下一刻平静如常。
“走吧。”他催促出声,揽在苏羽瞳肩头的手也稍微加力。
苏羽瞳这次不再迟疑。收回目光,咬着唇随他转身离开了。
等到两个人出了门,齐老太爷冲那个中年人摆了摆手:“瞳瞳第一次来,你去招呼她吧,我和秦先生一起,不会有事。”
中年人点点头,又趴在齐老太爷耳边低语几句,这才离开。
门关上时,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随后便是一片寂静。
偌大的室内只剩下一站一坐两个人。
数秒钟地对视后,秦川率先发出一声轻笑,满是轻蔑道:“招呼……应该说监视才对吧。齐老太爷真不愧一代枭雄,连自己嫡亲的外孙女也不放心。还是……”说着,他忽然停顿,再开口时,声音已是冷到极致,“还是说,您信不过的,是苏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