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佳玉脸上笑开花,把老周赶一边儿去,拉过海宁往沙上坐,“你们坐下聊吧,海宁你喝不喝牛奶,我给你热一杯去?昊昊你怎么还在这儿站着,这没你事儿,回你房间复习功课去。”
这是不打算追究他今天逃课晚归的事了?
周昊看海宁一眼,她也跟他一样不解。
舅妈多少年没对她这么关切过……可能就是为了在客人面前树立个好形象吧?
可图什么呢?要是无利可图,崔佳玉都不耐烦把人往家里带,钱淑华显然不是一来就找上舅舅家的。
“您是我妈妈的同学?”海宁问钱淑华。
“嗯,我们是中学同学,你妈妈很内向,全班就属跟我要好。后来她结婚去了外地,我们联系就少了,她过世我都不知道。”钱淑华一把烟嗓,透着沙哑和直率,“她真不够意思啊,生病这么大的事也瞒着我,缺钱也不找我借,宁可耽误孩子的前途。”
海宁看了沙另一头的舅舅舅妈一眼,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跟人家说的,但还是解释道:“钱阿姨你别这么说,是我自己要求休学照顾妈妈的。”
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感慨人人都会说,实际上又有多少人能体察其中真正的无奈?
妈妈在世最后的日子都不能陪伴在左右尽心照顾,她考上心仪的大学又能怎么样?
“也是怪我这几年太任性了,满世界到处跑,她就算想找也不一定能找到我人。”钱淑华苦笑了一下,“我儿子跟你一样大,可没你这么懂事。”
海宁沉默。什么都好,她宁可拿来换妈妈长寿,多陪伴她几年。
眼看气氛有点凝重,崔佳玉用手肘碰了碰自家老公,示意他开口说点什么。周富生呵呵一笑,伸手拿过热水壶说:“我给你加点水。”
崔佳玉白他一眼,只得自己开口:“海宁啊,你钱阿姨这回来是有事跟你商量的,你听听看,我们也要问你的意见才能做决定。”
“好,是什么事?”
“收养你。”钱淑华道,“不过你已经大了,早就过了被收养的年纪,我就想把你接来跟我住。今后你的吃穿用度,上学的学费,都由我来出,如果你将来想出国深造,我也可以送你去。”
海宁像被什么东西给击中了,猛的一震。
崔佳玉在旁边眉开眼笑:“你钱阿姨是个重情义的人,因为以前跟你妈妈关系好,才想着要来照顾你。我们也说了,你跟我们是一家人,跟昊昊一样是我们的孩子,家里困难点没什么,总能把你们俩都供出来的。可将来深造的机会我们就没法子了,毕竟没有那样的条件。所以这回多难得啊,你好好考虑考虑。”
是要考虑。海宁垂眸,尽量不让在座的人看出她心头的乱。
说不动心是不可能的,可怎么说都是寄人篱下,她此前也完全不认识钱淑华,只从妈妈那里偶然听过只言片语,大致知道她嫁得不错,老公有钱,她自己也很有经商头脑,手头的财富像雪球般越滚越大。
这或许也是后来两人不再往来的原因之一——生活没了交集,渐渐成了两个世界的人,成年之后的她们也习惯了接受有人不断从自己生命中淡出。
何况钱淑华如今也不是一个人,她有自己的家庭,怎么都不是太方便。
钱淑华看出海宁的犹豫,对她说:“不要紧,我不是让你今天就做决定。你想好了给我打电话就行,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她翻名片出来,忍不住又点了支烟:“缺钱花也告诉我,不要觉得不好意思。”
她留下一个厚厚的信封,不肯放在茶几上,而是直接塞进海宁手里。
“不,钱阿姨这个我不能要!”海宁连忙推辞,妈妈当初那么窘迫都没向朋友伸手,她不能一见面就收人家这么多钱。
“你这孩子……叫你拿着你就拿着吧。”本来已经垮下脸的崔佳玉终于又打起精神来,帮着钱淑华把钱留下,“这是长辈一点心意,要不是你不肯直接答应跟阿姨走,也就不会这么给了。”
就这么希望她从这个家里消失吗?海宁被这话给刺痛了,分神的瞬间,胜负已定,她拗不过两个大人的力气,钱还是留下了。
等钱淑华走了,周昊才悄悄打开房门探出头来:“走啦?”
周富生坐在沙上也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把玩茶几上那小半包没带走的万宝路香烟,被崔佳玉一把夺过去:“又在想吃香烟啦?我跟你说,想都别想!”
海宁怔愣在那里,手上还捏着那个厚厚的信封。周昊走过去,把信封里的钱抽出来看了看,咋舌道:“哇,这么大方啊,这得有好几千块吧?”
苏城那时候的房价不过千把块一平方,这包钱大概够买一个卫生间了。
崔佳玉把信封也抢过去,板着脸说:“小孩子家家的,管什么钱不钱的,读好就行了,这些钱都留着你们以后用。”
周昊悄悄瞥了海宁一眼,小声说:“妈,这是人家给表姐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