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龟二年五月二十二,重生回到怀朔镇的第十四天,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高欢骑着豹子,司马子如骑着一匹青色白斑大名“斑犬”的骏马与他并排前行,孙浩和胡风骑马跟在后面,呼延狼驾驭的平板马车上拉着高欢的两只小木箱,大摇大摆的搬家了。姐姐高娄斤怀里抱着儿子尉亮坐在车厢里,姐夫尉景被将军府叫去不知有什么任务安排没有随着过来。蔡俊、厍狄盛、韩轨、鲜于修礼他们几个说声抱歉,等喝乔迁酒的时候一定准时到。
从家里出发时,被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惊动的街坊邻里纷纷出来看热闹,一群半大孩子跑前跑后抒发着莫名其妙的快乐。邻里们得知是高欢在外面租了房子要搬出去便也失了兴趣,二十郎当岁的大男人赖在姊夫家十几年,还有脸闹出这么大动静,鄙夷之声毫不掩饰。
一户人家的房顶上,少妇打扮的女子眼神凄楚的看着这一切。她也想成为这热闹人群中一份子,可惜只是一种奢望。恋恋不舍的目送高欢远去,收回目光时,泪水早已打湿了衣衫。这女子当然是韩智慧,几天来,她一直向大兄韩轨打听高欢的一切,不为什么,就是想知道关于他的一切信息。会怀朔镇半个月了,她还未出过大门,房顶是她唯一的去处,也是唯一可以看见高欢身影的地方。
三天前,高欢领着几个朋友应房主匹娄小姐之邀,来靠近红房子的这处小院子订约。大门打开,一位五十多岁面色和气的老者出现在众人面前。老者深恭一礼后说:“可是高郎君当面?”
高欢抱拳躬身还礼答道:“正是小子。”
老者诚惶诚恐道:“不敢受高郎君礼,快快请进,小姐正等候郎君呐。”老者前边引路,众人随着高欢一拥而进。
一进大门迎面便是砖花影壁,左转入屏门是不大的外院和四间倒座房。进二门后是内院,院中央是一个青条石垒砌的花坛。东西两侧分别有两间厢房,北面是正房加两个耳房。整个建筑群小巧精致,青砖灰瓦,整洁大方。耳房内,一位明艳动人的少女正袅袅婷婷的站在那里犹如一幅画。她,当然是碧玉年华高雅脱俗的娄家三小姐,智慧与美艳并存的娄昭君。可她至今也没有告知高欢真实身份,依然以匹娄昭出现,只是男公子换成了女公子。
娄昭君一副汉家女儿装扮,如黛发丝盘成一个端庄中不失活泼的十字发髻,白银镶嵌蓝色宝石的饰品装点其上。一身鹅黄襦裙装束让羞涩与激动情绪混合着的她面容更加娇艳。有一句成语好像叫“粉面桃花”,就是唐朝崔护的那首“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的诗演化而来的“粉面桃花”。两位丫环也换上汉家装扮,梳着双丫髻,巧笑嫣然的分立小姐两侧。啧啧啧……这画面,美!高欢看呆了,随他一起进来的“猪哥”们眼珠子突出的犹如金鱼儿。
高欢上前躬身一礼,也不怕唐突姑娘,脱口说道:“太漂亮了。”
娄昭君不但没有恼怒高欢的唐突,反而大大方方的问:“真的吗?我还以为入不了你的眼呢。”
高欢知道这是对那天误会的小报复,也不以为意,转身介绍说:“这些都是我朋友,他们怕我胆小不敢前来,特意给我壮胆的。”高欢扭头看了看身后几人,见他们哈喇子都快流下来的白痴样子,又补充了一句:“都是些没长进的粗痞子,不要吓着匹娄小姐和二位小丫头才好。回去以后我会教他们如何做人,学些简单的礼仪。”
本来眼放绿光放肆的盯着三位女子乱看的几人,被高欢这句略带“杀气的说明”气得白眼直翻,不约而同的收起他们不分场合不分对象的“猪哥相”,也学着高欢拱手行礼。
“噗呲……”对面一主二婢不约而同的发出笑声,三女轻掩口鼻尽显婀娜之态,现场的尴尬气氛顿失。
娄昭君这些天一直在天人交战。理智告诉她不再去见那个态度谦虚,内心倨傲的人了,感性又否定了理智,不由自主的总想见一面。理由都是现成的,游玩期间也不认识其他人,已经答应为他提供好吃的,答应租房子给他暂住等等。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过了十多天,今天约好要来看房子的,她一早起床就开始装扮,赶在高欢到来之前匆匆赶到这里。从高欢口里听到那句由衷的赞赏,她嘴上说的轻松,内心却澎湃的一塌糊涂。鲜卑儿女是火辣的,爱就爱得不计得失;恨就恨得天崩地裂。只是她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深陷爱河。
娄昭君先与众人见礼,后对高欢说:“郎君要租住这院子,看一看是否满意?”
高欢笑眯眯的看着娄昭君说:“不用看了,我非常满意。只是不知租金几何?”
娄昭君说:“郎君是当兵的,愿意住在这里,也省的小女再花钱雇人看守。郎君不会和小女要工钱吧?”昭君笑意盈盈的看着高欢。
这话说的让众人都目瞪口呆,互相交换眼神,纷纷询问对方,你看明白了吗?我傻,不明白。
高欢本想捏一捏眼前这可爱的小脸,奈何众人面前不好意思,就说:“租金还是要收的,否则岂不真成了你花钱雇佣的护院了?”他像一个诱导小姑娘犯罪的坏叔叔一样,语气充满魔幻色彩。
娄昭君一想也对,就顺着他的话说:“那、那就收一个铜板好了。郎君以为如何?”
在场的人除了那高欢和娄昭君两人四目相对火星乱溅外,其他人顿时石化。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样也可以?
“成交,击掌为约,永不反悔。”高欢习惯性的伸出右手并指成掌。娄昭君楞了一下才明白高欢的意思,也伸出小手与高欢击掌为约。
“永不反悔!”她说这话时所要表达的意思,一瞬间变得不再简单。因为她从高欢眼里看到了一种火热的东西,少女的羞赧瞬间被她抛到九霄云外了。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高欢一个来自后世的老司机,一直都明白这位匹娄小姐的小心思。只是他现在还不能“移情别恋”,老天爷给他的原配妻子娄昭君还未出现,自己不能胡乱的改变历史,否则历史会成为一匹不受控制的野兽,那是自己不愿意看到的可能。
兰草和紫鹃的互相对视所传递出的信息是: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老仆虽低头不语,但他的肢体语言分明在说:小姐可真是能败家啊!
司马子如脸色灰败一副要死的面容上写着:对这个世界彻底绝望了。
孙浩一如既往的相信高欢的实力,事实也无数次的证明他的判断没有错,因此他看向呼延狼的眼神是:怎么样,欢哥厉害吧。
胡风两只眯眯眼居然瞪得能看见黑眼球,嘴巴张大到能塞下鸡蛋,足见这样的租赁关系是他平生仅见,觉得不太真实。
高欢懒得搭理这几个没见过世面的土鳖,拿出一枚干净的铜钱抓过娄昭君温暖的小手,把铜钱郑重其事的放在匹娄小姐手里,又将她的手指攥起来:“后天我就搬过来。”他说话的语气如春风般温暖。
娄昭君平生第一次被一个陌生的男人抓手,激动、羞怯,欲拒还迎,复杂的一塌糊涂。
他两人的手肆无忌惮的握在一起,自己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却让旁边的众人再次晃瞎了双眼。
高欢他们告别走后,门里的三女成品字形站立,也学高欢的样子挥手告别。
娄伯问:“小姐,接下来怎么办?”
娄昭君说:“把齐黑子夫妻俩留下,一个负责饮食浆洗,一个负责前后院子的洒扫和安全。”
兰草心直口快的道:“小姐,这院子您就用一个铜板租出去,不怕别人说闲话?”她加重了“一个铜板”四字的语调。
“闭嘴!”娄昭君及时喝止:“死丫头,越来越没规矩了,连你家小姐也敢嘲弄?你懂什么?本小姐自有主张……哼、哼哼……”一抹奸计得逞的样子。
骑着高头大马的高欢和司马子如等人在租住的匹娄家别院门口停下来时,大门的门楣和门垛上,高欢亲手写的大红乔迁对联十分惹眼的进入众人的眼帘:择居仁里和为贵,善与人同德有邻。横批是:安居乐业。笔法魄力雄强,气势浑穆,意态飘逸,骨肉洞达,自有一番气象。这是高欢自己的评价,可惜这法在怀朔镇这地方犹如黄金蒙尘,无人识其值。
早已等在门口的管家娄伯满脸堆着笑意,身后跟着一位三十多岁的仆人殷勤的上前拽住马缰绳等待高欢下马。这哪里是房主对房客的待遇,分明是仆人迎接主任的架势。高欢虽说“鸠占鹊巢”在一个穷小子身上,却没觉得仆人侍奉有何突兀,可姐姐高娄斤却愣在当场。
这些天一直有位帅气的公子给弟弟送吃食,两人关系似乎很是投机,后来发现是位漂亮女公子,复姓匹娄,高娄斤就生出许多微妙的想法。但是,她的那些想法只局限在“娶过门”,从未想过要让弟弟成为赘婿。可眼前的情形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