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昭君脱口而出的低声呢喃,高娄斤是没有听清楚,兰草的注意力还在司马子如等一群忙前忙后的人身上,只有离娄昭君最近的紫娟听了个一清二楚。小丫环听小姐如此说,顿时惊得目瞪口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再看小姐看那高欢的眼神,简直就是迷离痴呆,自己这几天一直担心的事终于还是不可避免的发生了。这可怎么办啊?本想给兰草使个眼色,希望心直口快的她能及时阻止小姐不切实际的胡思乱想,但见她疯疯癫癫、神经大条的样子,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怎么办,怎么办?紫娟急的原地垫脚,又不敢随便离开小姐身边。
高欢安顿好几个帮忙的兄弟后,大步来到娄昭君面前拱手见礼道:“作为房东,匹娄小姐亲自督促高某搬家,某是该荣幸呢,荣幸呢,还是荣幸呢?”
听到他这种别开生面的说话方式,高娄斤、娄昭君、兰草、紫鹃四女均是一愣,相互对视一眼,良久才反应过来,顿觉忍俊不禁,失笑出声。
咋咋呼呼的兰草根本没有做丫环的自觉,没等自家小姐说话,她就率先接过高欢的话问:“那么请问高家郎君,我家小姐亲自恭迎你乔迁,你是该荣幸呢,荣幸呢,还是荣幸呢?”她的这句反唇相讥让其他人更是掩面轻笑。
此时的娄昭君,因为心境的改变,再看高欢那尴尬的讪笑模样,觉得可爱可亲,“醉眼蒙眬”。她已经下定决心:就他了,我娄昭君一生的良人!
他们五人构成的精彩画面让旁边帮忙的众兄弟羡慕嫉妒得差点用眼神把高欢怼死。凭什么?众人不约而同的问苍天:他赫勒浑就是一个臭不要脸的家伙,凭什么租房就花一个铜板,家具一件都不用买,一个雍容华贵的富家小姐亲自迎接不说,还附带着二位如花似玉的丫环。有没有没天理了?长生天你睁开眼看清楚,那是高欢,不是绝无仅有的天之骄子,他就是个会讲《尼姑思凡》,《王二姐思春》的兵痞,我们才是你该照顾的大好青年,大魏国未来的栋梁之材啊!
高欢正要随美女进屋,看见众兄弟一齐看向天空,故作好奇道:“你们看什么呢?”
司马子如恶狠狠地小声嘟囔:“看看长生天会不会发下一个闪电劈死你。”他这话高欢没有听到,却感受到了。身边其他弟兄听得一清二楚,纷纷发出幸灾乐祸的笑声。
娄昭君领着高欢姐弟特意参观了她为高欢布置的卧房和耳房,不乏炫耀之意。耳房布置成客厅兼房,东西两侧各放置一个带有靠背约两米见长的矮榻,类似于后世没有扶手的硬木沙发。长条矮几置于榻前,精美的条形漆盘里是白色的茶盏。条盘内红外黑,制作精美,据说此时的漆器贵如黄金。整面北墙是一个博古架,上面摆放的瓷瓶陶罐等摆件与籍交替放置。案上笔墨纸砚顺序摆放,整个房间给人窗明几净之感。
卧室里最显眼的是一张两米见方的床榻,崭新的绸缎被褥绿底黄花,耀眼夺目,里面充塞的是柔软蓬松的驼绒。另一侧放置着一个黑色的躺柜用以存放衣物。精心的布置,其实早已经蕴含着娄昭君呼之欲出的心思,只是布置的时候她还没有爱的觉悟。
高欢惊异于北魏时期的木雕工艺如此精湛,床头和案几上雕刻的花鸟鱼虫栩栩如生。谁说南北朝时没有椅子、凳子?纯粹胡说八道。事实是,魏晋南北朝时期,桌、椅、凳、高几、长案、柜、屏风、盆架、镜台等在富贵人家已经很普遍了。
所有的布置简单实用,既不铺张,还很讲究,这就是大户人家的做派。高欢很满意匹娄昭的刻意,从内心深处对这位秀外慧中的小妮子感到骄傲。他温柔的眼神从小妮子的俏脸上扫过,用一声从鼻腔里发出的“嗯”表示嘉许。
兰草和紫鹃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从鼻孔里发出“哼”的一声,表达对高欢的抗议。辛辛苦苦两三天,就换来一声不痛不痒的“嗯”!这算什么?倒贴也没有这么倒贴的。再看小姐那心满意足的表情,对那个人的一声“嗯”如获至宝似的,是不是傻,是不是真的被这个人骗傻啦?被人家卖了还要心甘情愿的替人家数钱,这世界到底怎么了?
娄昭君是真的喜欢高欢的嘉许方式。大男人就应该嘎巴脆,敏于行、呐于言,一字千金。犹犹豫豫、断而不决、那还是男人吗?再看看他,一个“嗯”字就表达出全部内涵:满意、认可、欣慰、妥当、赞赏……这才是男人!这才是我娄昭君想要的男人。什么官家子侄、豪帅子弟、人秀才、商贾富人……有什么好?不是香粉浮面就是吸食五石散,一个个男不男女不女,身如弱柳,年纪轻轻便呵喽气喘一副病秧子做派,恶心死了。更令人不能接受的是居然将“龙阳之好”整天挂在嘴上,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什么东西!看看我的高郎君,性格稳重,意气风发,齿白如玉,眼含精光,身高八尺,体格健壮,怎么看都是女子的良配。穷点怕什么?他穷我有钱啊!大不了我养他就是了,反正家里的钱几辈子也花不完。就算将来弟弟菩萨继承家业,可给我的陪嫁也足够挥霍了。这个男人,我娄昭君是选定了,天打雷劈也要选他作为我的夫婿。
娄昭君特立独行的审美情趣再一次证明“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千古名言的价值所在,绝不会因为时空的改变而改变。恋爱中的女人就是白痴,这个结论也同样不会随着时空的改变而改变。
看着这一切,高娄斤鼻尖发红,情绪激动,既感慨于小弟命好,摊上这么一位善良之人;又难过于这些年小弟跟着自己没过上一天舒心日子。兴许入赘匹娄家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只要小弟能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入赘又有什么关系?人活一世,吃穿二字。娶回来,嫁出去,除了一些不值钱的面子,还有什么?姓高还是姓匹娄,有那么重要吗?难道比一个人的生存幸福还重要吗?看匹娄家小姐对小弟的照顾比我这个阿姊还要好上几分,如果匹娄家真有招赘的意思,小弟也愿意,我有什么可反对的理由呢?一切随缘好了。
众人前前后后参观了一遍后,对这位房东的慷慨大方赞不绝口,溢美之词扑面而来,恭维的小姑娘眉开眼笑,傲娇的像只天鹅。娄昭君脸上写满了自豪,搂着高娄斤的胳膊,时不时的偷偷观察着高欢的表情,听着众人的奉承,别提多满足了。
就在众人以为房东的付出已经足够多的时候,不料小妮子又做出一个令众人齐声叫好的决定,她要在怀朔镇最大的酒肆请客,以祝贺高欢乔迁之喜。小妮子这是要打入敌人内部的节奏啊。
听她如此说,高娄斤内心的溺爱之情迅速泛滥,轻轻抚摸着娄昭君粉嫩的脸蛋,说不出的内心喜悦通过手指的轻抚精准的传递给娄昭君。娄昭君像是得到老师表扬的小女生,笑颜如花,尽显小儿女姿态。毕竟芳心初开,心性纯洁的像只白鸽,这才应该是她的本真。
兰草和紫鹃,不约而同的以手扶额,摇头不止,实在是拿自家这位傻得冒泡的小姐一点办法都没有,听天由命吧!
娄昭君眨巴着毛乎乎的大眼睛故意做出一副呆萌的表情,压低了声音问二位丫环:“你们这是怎么了?眼里进了不干净的东西吗?”
二女被小姐的问话惊醒过来,小声嘟囔道:“没怎么,眼里进沙子了。”兰草应答,紫鹃附和。
“是吗?今天没有刮风也没有扬沙,沙子怎么就自己飞进你们两人的眼里了呢?”娄昭君故意看了看天空又说:“现在好些了吗?”
“好了、好了,全好了。”二位丫环感受到了自家小姐眼中的“杀气”,小心回话。
“那还不快去准备?”她就要杀杀她俩的锐气,都快喧宾夺主了。
“哦,我们这就去准备。”二人说完扭着小腰撅着嘴出去准备去了。
娄昭君见二人仓皇逃窜,一高兴,忘了自己现在不是女扮男装,居然发出男人才有的爽朗笑声,引得众人惊愕莫名。见众人投来怪异的目光,娄昭君这才不好意思的收住笑声,一眼一眼的观察高欢的表情。发现高欢正笑眯眯的看着她,急忙躲在高娄斤身后避免尴尬。
时间过得真快,眨眼间便到午时了,正当众人说说笑笑的时候,尉景领着两个人出现在院子里,给本就喜气洋洋的小院增添了更多的明媚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