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欢之所以暗叹,是因为他深刻理解人性这东西的顽固性。孙腾和司马子如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他高欢的救命恩人,可其显贵之后,也是借助与高欢早年的关系,横行无忌,巧取豪夺,把“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古训演绎的淋漓尽致。
情感上接受不了“人性当中的无耻”,理智上非常理解。人性当中的善与恶,不在于你怎么看待它,而在于你如何对待它。其实这也是每一位成功者必须面临的重大抉择。延展开来说,这更是执政者如何调节个人与集体,集团与全民利益关系的大问题。
利益集团的相互博弈是永远存在的,只在于执政者代表的是哪个利益集团。后世的哲学家给这种利益博弈划分出“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两大集团,并且为此不惜发动战争。仗打完了,问题并没有解决。中国的化基因当中有一种“中庸”理论,很好的平衡了两大“主义之争”。这就是所谓的“特色主义”。结果全世界都看到了,中国只用了四十年就让一个吃不饱穿不暖的国家迅速成为趾高气扬的暴发户。据说一些理论家又给这种“主义”戴帽子,划范围,好像世界上除了阴阳白黑上下高低这种截然相反的对比外,就不能有第三者出现了。
在高欢看来,把权力据为己有,把自己的利益最大化是人的天性,无可厚非。关键在于你的侵占是主观故意,还是客观上造成的实际多吃多占。
孟子说:“水信无分于东西,无分于上下乎?人性之善也,犹水之就下也。人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今夫水,激而行之,可使在山。是岂水之性哉?其势则然也。”
孟子这段话的大概意思是说:水这东西的确无所谓向东流向西流,难道也无所谓向上流向下流吗?人性向善,就像水往低下流一样。人性没有不善良的,正如水没有不向下流的道理一样。如果给水施加更大的压力迫使它倒行流上山岗,这难道是水的本性吗?这是形势所迫的结果。孟老夫子提出“性善论”,不是某些人理解的“向善论”或者“本善论”,不能混为一谈。在高欢看来,性善论的本质是自然属性,向善论的本质是社会属性,正如火药的属性就是一种没有善恶的自然物质,如果用来杀人,它就是恶的。
比孟老夫子小了0岁的荀老夫子提出“人性本恶”说。荀老夫子说:“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今人之性,生而有好利焉,顺是,故争夺生而辞让亡焉;生而有疾恶焉,顺是,故残贼生而忠信亡焉。故必将有师法之化,礼义之道,然后出于辞让,合于理,而归于治。用此观之,人之性恶明矣,其善者伪也。
荀子的大体意思是:人的本性,生而贪财逐利,如果依顺这种人性发展下去,就会产生争抢掠夺,推辞谦让就消失了;人生而有妒忌憎恨的心理,依顺这种人性,残杀陷害就会产生,而忠诚守信就消失了。所以就需要师长和法度的教化、礼义的引导,人们才会从推辞谦让出发,遵守礼法,最终安定太平。所以说,人的本性是邪恶的,那些善良的行为只是人为的。荀子还说,本性是天然造就的,不可能学到的。礼义是圣人创建的,人们学会以后,通过努力可以做到。
荀子倡导性恶论是以“人性有恶”为前提,强调道德教育的必要性。
孟子提出的“性善论”是以人性是向善的,注重道德修养的自觉性。
无论是孟子的“性善论”,还是荀子的“性恶论”,如果单就理论来讲,孟子站得更高,仙风道骨的有点超凡多俗。如果用来治国理政,高欢以为荀子的理论更接地气。他是后来人,又是警察出身,无论是理论还是心理上,更倾向于在荀子理论的基础上,接受法家思想,而不是荀子思想的实际运用。
商鞅推行的“异子之科”和“均出余子之使令”,以法律的形式规定父子兄弟分家居住,财产分离,客观上增加了大秦的户数人口,增加了赋税收入,扩大了兵源。最终实现了“富国强兵”的目标。然而,这种崇尚功利,忽视家庭伦理与社会道德的做法,也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社会风气与道德的败坏。这也导致了大汉初期的“无为而治”和从此之后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就国家的强盛而言,商鞅对中华民族的贡献空前,也奠定了中华明当中的“大一统”思想根深蒂固。罗贯中何以会坚定的说:“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根子还在于“大一统”思想的支撑。
其实,以儒家思想立意,站的会更高,视眼更开阔,更容易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睥睨天下。以法家思想托底,用底线思维规范“人性本恶”的放任,这才是真正的中华只会结晶的融合。离开法家思想托底的儒家思想治国理政,曲高和寡。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民,一帮精英人物们小众自嗨,结果嗨出一个“国贫民弱”。“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的纯法治思想导致“秦二世而亡”。
相较于“礼法并重、邢德并举“的荀况,“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避匹夫“,并且提出权力制约理论的韩非等法家思想,大汉“以仁孝治天下”的儒家思想绝对是取死之道。
高欢使劲摇了摇头,将这些杂念驱赶出脑海。此刻,荡漾在意淫虚幻中的孙腾也惊醒过来。两人互看一眼,都不好意思的讪笑几声,端起茶杯轻啜一口,掩饰各自的尴尬。高欢笑自己目前还是身无分的穷光蛋,想的却是帝王关心的事。孙腾是笑自己手上的事还没有任何结果,就想着加官进爵的好事,真个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五月的北方,不冷不热,温度适合。二人闲谈的过程中,夕阳不知不觉落入西山,也是晚饭时刻了。孙腾本来还想再坐一会儿,见天色已晚,正待起身告别,一个稀里哗啦的声音出现了。
“哈哈哈,看看这是什么?”司马子如一手提着一个三层食盒,一手拎着一坛酒进的院来。见孙腾在场,态度转正说:“不好意思,龙雀兄也在啊。”
“遵业来了,那我就不打扰二位了。”孙腾说罢意欲起身。
高欢将他按在石凳上说:“别走别走,兄长还没喝我的乔迁喜酒。这样吧,你二人先聊会儿,我去弄几道菜,咱们一起喝几杯。”
“这样好吗?”孙腾嘴上谦让,屁股并没有离开石凳。
“这有什么,平时请还请不来你,好容易遇上了,哪能不喝几口就走?”司马子如便放酒菜边说。
说也奇怪,三人还没说几句话,韩轨和蔡俊也如司马子如一样,一手提食盒,一手拎酒坛,双双进入院子。紧随其后的是孙浩和呼延狼,这二位刚办完高欢交代的事汇报来了,掐着饭点儿过来也不乏蹭饭之意。
高欢有点愣神,这是几个意思,商量好的?
蔡俊说:“以为你今天刚搬过来,晚上一定没饭吃,就让你嫂子炖了一锅肉带过来了。不曾想半路碰上韩轨,一样的想法。你小子是有福之人不用忙啊!”
高欢看了几人一眼,一句话没说,情绪却略显激动。先前因为孙腾而联想到那么多的人性善恶、儒法之争,瞬间被眼前三人真心实意的惦记稀释了大半。假如有一天自己真的发达了,难道会因为某个不认识的人而杀了在座的任何一个人吗?绝对不可能。人是感情动物,恩怨情仇都是互换的,也都有反作用力。所谓你敬人一尺,人敬你一丈,世上真的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和恨。
孙浩还是那么有眼力劲儿,进门后见高欢制止他俩汇报,就主动帮忙擦桌子,搬凳子,还不忘拽着呼延狼一起干活。呼延狼在寺院里陪老和尚习惯了,只要是干这些杂活,他就条件反射的切换到慢节奏模式。
高欢迅速从感动中回过神来,大声招呼齐黑子把餐具拿到外面来,点上两盏气死风灯,另外再让媳妇熬一锅羊汤,几人就在院子里用膳了。不过等韩轨的食盒打开时,众人都为之一怔,上下三层,六道硬菜,这未免也太丰盛了。
韩轨说这是妹妹智慧的手艺,说完还别有深意的看了高欢一眼。韩轨当然不知道眼前的高欢早已不是他妹妹的初恋了,他希望高欢听到她妹妹的名字会有所想法。高欢自是没有切身感受,但却知道这层关系,所以他闷声不语,心里却在为韩智慧难过。其他人也都知道高欢和韩轨妹妹的过往,没有人接韩轨的话。其实韩轨今晚的本意是要单独和高欢说说妹妹的处境,看有没有机会撮合两人恢复旧情。他担心妹妹再这样郁郁寡欢下去会出问题,所以也不在乎高欢会不会给他难堪,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而来。不巧,来了这么多人,他只能将千言万语凝成一句话,全凭高欢自己体会了。
有孙腾这位读人在场,几人开始还放不开。特别是司马子如,平时张口就离不开下三路,此时也收敛了不少。但是,当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兄弟几个的丑态就不受控制的释放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