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五刚吃过早饭,刘贵、蔡俊、韩轨、尉景、司马子如、胡风几人结队而来。大结巴胡风率先进了院子喊道:“欢哥,快收收收拾,打打打猎去。”
高欢见兄弟几个一身劲装,手提马鞭,浑身散发着嗜血的煞气,这是他穿越以来第一次看到这些人的另一面。司马子如除外,这家伙不管穿上什么服装,永远一副断了脊梁的松垮样子。
“别愣着了,没见过咋地。换身衣服,今天去沃野那边。”蔡俊催促说。
一炷香的功夫后,当身形高大,通体一根杂毛没有,牛皮哄哄的豹子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时候,立刻在其它马匹当中引起一阵骚动。众兄弟也不约而同的发出由衷的赞叹声。
这家伙生性高傲,甭管对谁都是一副代答不理的样子,这一点和高欢形成极大的反差。高欢是内心有那么一点点傲,但表面上却是春风拂面般的随和。这畜生把什么都写在脸上,很容易得罪人的,说过牠几次都不听。“自作孽,不可活,随便吧!”高欢只能无奈的说这么一句,算是尽力了。
几人出了南城门之后,四十多个劲装汉子早已等候在路边,都是刘贵和司马子如的家仆。一人双马,吃的喝的,褥子帐篷,野外宿营的必备品应有尽有。其中一人的肩膀上架着一只体型巨大的白色雄鹰,金黄色的利爪,弯而坚实的喙,神态像极了豹子,也是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牛逼样。
阴历五月下旬,历史上的北假之地,满眼都是绿色。天高云淡,彩蝶纷飞,空气中散发着草木的芬芳。
从怀朔镇出发,一路向西,从阴山山脉的两山夹缝中穿过,第一站可直达汉代的光祿城。继续往西南即可到达后世的乌梁素海。这条通道最窄处几公里,最宽处几十公里。沃野和怀朔二镇紧邻,秦时均由九原郡统属,汉武帝时期将之分设成朔方和五原二郡。
高欢他们一行五十来人,整备好队伍,一声号令,几个呼吸之后,所有马匹便争先恐后的飞奔起来。此时的豹子体内似乎蕴含了一团烈火,当高欢的指令下达后,率先冲了出去。紧接着是刘贵的重枣红只落后豹子半个身位。司马子如的“斑犬”可不像它的主人那样腰来腿不来,奋起直追,也只差豹子一个身位的距离。尉景的枣遛马、韩轨的青花马,蔡俊的白色闪电,胡风的黄骠马也都是马中好手,紧随其后追了上来。马队过后,隆隆之声方才响起,并不像后世电视剧中那样的尘土飞扬,厚厚的草地如地毯一般,衰减了马蹄对土地的破坏。
一口气狂奔出十公里左右,好马劣马就区别开来了。能跟在豹子身后最近的只有刘贵的重枣红和司马子如的斑犬,之后是蔡俊的白色闪电和韩轨的青花马。其他人都在三百米之外。高欢轻提马缰,豹子会意,加速冲上一个缓丘,高欢左手一扥缰绳,豹子来了一个漂亮的左转弯,立在原地,居高临下的看着身后的追随者。此刻,连高欢都能感觉到豹子睥睨众生的傲然之气。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说的就是这家伙散发出来的气势。重枣红和斑犬,一左一右站在豹子两侧,白色闪电和青花马分站在外侧,鼻孔喷着粗气,仿佛在说,我们也不差。
五个人,五匹马,头顶蓝天,面向朝阳,傲然的立在缓丘上,这画面,充满了雄性荷尔蒙。
“阿欢,你是从哪儿得来的豹子,驮你这么大块头,跑起来都风驰电掣,我都有点心动了。”刘贵贪婪的看着豹子说。
高欢说:“想都别想。没遇到我之前,豹子就是一条癞皮狗……”
听高欢侮辱性的评价自己,豹子忽然偏过头,静等着他往下说。意思是再敢污蔑我,就把你摔下山崖,让你永远在宇宙中穿越。
高欢看这货不愿意了,急忙说:“豹子遇到我之后,凤凰涅槃,知道吧?牠在我心中的地位和你们一样,都是兄弟。兄弟能用来交换出让吗?”
听完下半句,豹子才立正向前,打了一个痛快的响鼻。
韩轨心细,发现豹子好像能听懂高欢说话似的,不禁惊异出声:“阿欢,豹子好像能听懂人话。”
高欢撇撇嘴说:“你以为呢?”
司马子如一听高欢吹牛又不乐意了,嗤之以鼻道:“你咋不让牠说几句人话?切……”
蔡俊和刘贵也是轻蔑的笑出声来,只有韩轨注视着豹子的反应。他确实感觉到豹子能听懂人话。难道是自己眼花了?刚才豹子的肢体只是随机的?
高欢懒得解释,怕吓着他们几个。因为豹子此前并不属于怀朔镇,也不属于高欢或尉景,何以把自己从狼头崖的山洞边直接引导到尉景家?这样诡异的事说给谁都以为你在胡言乱语。
说话间,后面的人马都追赶上来,队伍放慢脚步继续向西进发。快到午时,刘贵派出去的前锋探子策马扬鞭返回来说,往前三里地有一个大水潭,午饭就安排在那里。说完又打马返回,准备饭食去了。
哨探所说的塞城,就是汉时的光祿城,位于今内蒙古巴彦淖尔市乌拉特前旗小佘太镇境内的增隆昌。公元102年,汉武帝派遣光禄卿徐自所筑的汉长城上的一个塞城,也是“塞外列城”当中的一个,因光祿卿而得名。那一潭水的位置正是后世的增隆昌水的位置。
别小看了这个小小的塞城,曾作为南匈奴呼韩邪单于的临时王庭,风光一时。王昭君出塞前,和呼韩邪单于在此居住,并为其诞下一子。呼韩邪死后,其长子雕陶莫皋继承单于位,娶王昭君为妻,又诞下二女。可怜的王蔷王昭君,离开大汉,在此生活了了八年后,出塞到达漠北王庭。
三里地的距离,不一会儿就到了。
刘贵第一个下马,把缰绳递给下人的同时,快步上前与早已等在那里的一位三十来岁的中年汉子很夸张的打招呼:“贾显智,老哥哥,想死老子了,哈哈哈……”
那叫贾显智的也有样学样的来了一句:“刘贵,老子想你想的屁股都疼,哈哈哈……”说罢,两人像两只大狗熊似的相拥在一起,互相拍打着后背,真正意义上的老友相逢时的气氛。
高欢感觉此人面生,假装骑马骑得腿麻了,下马站不稳的样子,演技还算过关。就是这个时间差,他搜索到了贾显智的个人资料。
贾智,字显智,祖籍中山无极人。父亲贾道监,目前是沃野镇长史。他的兄长贾显度是个了不起的人,眼下是防守薄骨律镇(著名的统万城)的别将,12年后出任北魏孝武朝的宰相。历史记载,贾显智此人,不仅有胆识,还易决断,用后世人的评价就是一个“独断专行”式的人物。在他短暂的一生中,因军功显赫,升迁征南将军、金紫光禄大夫,封义阳县开国伯,邑五百户。也曾加封为侍中、骠骑大将军,增邑三百户。又授封寻行东中郎将,加散骑常侍。还被授任右光禄大夫、武卫将军,进爵为侯,增邑二百户,通前一千,镇守徐州。孝武帝初,哥哥贾显度出任宰相后,贾显智授任开府仪同三司、沧州刺史。在沧州任上,贪纵无度,甚为人害。天平初,赴晋阳。智去就多端,后坐事死,时年四十五岁。说白了就是摊上事了,被人给弄死了。
他和高欢的关系等同于刘贵,“北齐”中的定位是“奔走之友”。意思是身处两地经常往来的酒肉朋友。当然,也可以是肝胆相照,生死与共的朋友。也可以是一拍两散的路人。
刘贵和贾智抒情毕,这才和高欢等一众朋友一一见过,全部礼节都是熊抱加拍打后背。咋咋呼呼的见过之后,刘贵才说出原委。决定来沃野打猎前,他就派人先出发到沃野镇找贾智,约好在此见面,一起进山围猎。贾智从镇军叫了两名厨子,十几名下人,一早就赶到这里准备午餐,此时,铺在地上的十几张羊毛毡上,一盆盆的牛羊肉摆的满满的。
任何一个朝代,当官的九成九属于“朱门酒肉臭”系列,“路有冻死骨”指的是庶民黔首。眼下的大魏朝,饿殍遍野,灾民遍地,并不影响有能力好吃好喝的人们花天酒地。其实,再过两千年一样如此。“物竞天择”的自然法则很难被打破,弱者永远都是历史发展道路下的基石,因为太过密集庞大,所以默默无闻。没有这些基石,道路会塌陷。有了这些基石,道路就会坚实。但路面上经过的却不是基石。
高欢看贾智的眼神,被司马子如和蔡俊看在眼里,让他俩同时回想起高欢那天看侯景时的眼神。说不出是种什么感觉,像在看一个死人?或者看一个……说不出那么一股劲儿。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