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高欢,真的感觉有点头大。他虽脸上表情淡然,内心却翻江倒海。面对一位瞎老太太,他,不可控制的后背冒出了冷汗。
占卜算命这种神乎其神的把戏,不同的明当中都有。吉普赛人、玛雅人、印度人、中国人……,为什么都有这个职业存在,而且经久不衰?众多的占卜之术当中究竟蕴含着什么规律?眼前这位老妪就那么摸摸脸,摸摸眼睛鼻子,摸摸身体就能知道一个陌生人的秘密……太不可思议了吧?真的假的?听着老妪的意思,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否则也不会要挟自己。她到底要干什么?眼下的大魏朝朝,儒释道三家争夺信徒的斗争愈演愈烈,难道自己这些人无意中成了他们争夺信徒的猎物?那些威胁之语,只是吓唬人的巧合而已?关于所谓“大富大贵”的心灵鸡汤,灌输给任何人都是“补药”,无需认真。问题是老太太怎么知道自己前半生的生活处境?高欢低头沉思,无意中看到了自己的破靴子,恍然大悟,原来她是看见了自己的衣着破旧,才断定自己家境贫寒……不对,老太太可是双眼失明!难道她是装瞎骗人?高欢抬头审视老太太的眼睛,感觉确实是瞎的,妈了个巴子,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就在这时,老妪惊疑一声,嘴里喃喃自语道:“不对啊!明明是短命之相,怎么成了君王之相?难道不是此子,另有其人?”
老妪的低声呢喃,其他人没听清,高欢却听的一清二楚。这时,只见老妪凝眉深思,掐指一算:“还是不对,龙翻身,三年旱,血月出,君王来。该是他啊!?血月、血月……许是血月还没出,失了准头咧?”
老妪的低声呢喃,每一个字都像炸雷一样在高欢的脑海里炸响。如果他告诉她,“血月”在一千五百年后出来的时候,正是她眼中的“大家”穿越之时,老太太一定不会骄傲于自己的摸骨技艺,更不敢招揽自己成为她控制下的道教信徒,而是会撒丫子逃跑,不管能不能看得见满地的障碍和一汪深潭。
高欢强压下内心的震动,不敢再让老太太说下去了。如果任由老妪钻研下去,摸骨之术会不会升华不知道,他高欢一定会被自家兄弟活活弄死,一场“消散龙心的围猎”,成了葬送老命的危途。此地不可久留,“老孙去也。”
匆匆告别一家三口,临走时,刘贵也放下一块黄澄澄的金子算是卦资。
出了这个隐秘的山谷,众人牵着马慢慢前行,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今天的奇遇。
司马子如和贾智神秘兮兮的讨论着两人不同的命运。说到开心处,司马子如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也不吝用最缺德的语言刺激贾智脆弱的心灵。此刻的贾智,丝毫组织不起有效的反击,不停地回看高欢,眼神幽怨的像个将要收到“休”的可怜女人。
蔡俊和刘贵听到二人的对话,相互交换眼神,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怪异。
韩轨一脸的茫然,看一眼高欢,叹一口气,不知道心里是不是在为妹妹韩智慧难过。
胡风继续着他结结巴巴的“捧哏”,谁说话他都要接下话。他不在乎别人是否欣赏他的“捧哏”,只想把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表达完。结结巴巴的胡风终于成了这支队伍中唯一的活跃分子。
高欢吊在队伍最后,也在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走到山谷的出口时,那只白狐再次站在那颗树下,身体躲在树后,只露出脑袋,一双红红的眼睛静静的注视着几人离去。豹子发现白狐后停下脚步,高欢顺着豹子的目光也看见了白狐。他停下脚步,等其他人走出一段距离,这才驻足,默默地和白狐对视,仿佛建立起某种心灵上的联通后,白狐隐去身形,高欢和豹子上路。
此时的他们都已失去了围猎的心情。刘贵本来是因为训练出一只稀有的白鹰,出来显摆的,不料还未展示,便丧命在狗嘴之下,意兴阑珊。好在有老妪的“心灵鸡汤”治愈了他受伤的心病。
几人走出五六里,高欢的脑子里突然灵光乍现,记忆的闸门瞬间打开。《北齐》首卷“帝纪·神武高欢”中有一段记载:“……刘贵尝得一白鹰,与神武及尉景、蔡俊、子如、贾显智等猎于沃野。见一赤兔,每搏辙逸,随至迴泽。泽中有茅屋,将奔入,有狗自屋中出,噬之,鹰兔俱死。神武怒,以鸣镝射之,狗毙。屋中有二人出,持神武襟甚急。其母两目盲,曳杖呵其二子曰:何故触大家!出瓮中酒,烹羊以饭客。因自言善暗相,遍扪诸人皆贵,而指麾俱由神武。又曰:子如历位显,智不善终。饭竟出,行数里还,更访之,则本无人居,乃向非人也。由是诸人益加敬异。”
高欢想到这里,让众人先走,他随后就来,然后跨上马急速返回。到了山口处,远远望去,那母子三人还在,高欢的一颗心这才放下来。
上说那三口之家不是人,“乃向非人也。”意思是“好像不是人”。那就是神仙或者鬼怪了?现在看来,唐朝那位《北齐》的编撰者李百乐,刻意用不确定的“语法”,说明他所收集的写作素材,要么是根据北齐皇家留下的传说,不加斟酌的写成高欢“本纪”。对高家子孙故意“神话神武帝高欢”的做法,李百乐自己也不相信,所以才用了一个不确定语气。要么就是李百乐故意给高欢的崛起加入神话色彩……。老李这么做的目的何在?他一个唐朝人,有必要捧高家后人的臭脚吗?
可是,自己这个“高欢”的身体确实不是人,这又做和解?
算了,宇宙万物,未解之谜太多了,也不差自己这一个。不管怎么说,只要那娘仨是人就行……
如此说来,历史上刘贵架着白鹰到沃野打猎是真。高欢等人碰到一个算命的瞎眼老太太也是真,只是“烹羊饭客”有点吹嘘“人神尽皆拜服”的嫌疑。返回时人去屋空更是造神运动的开始。是谁在造神?高欢自己,还是其他人将高欢拱上神坛?抑或是高欢的后代为了粉饰从鲜卑人手中抢夺皇权的正当性,把高欢追赠为“神”?
作为后世而来的穿越者,高欢对“造神运动”还是熟悉的。这年代的人最信神仙鬼怪,权力和金钱做不到的事,神仙鬼怪一出手,立竿见影。甚至把全部财产和家人身体贡献给神灵的傻逼也不乏其人。没见两千年之后,这样的缺心眼子照样遍地都是?既然如此,何不顺水推舟,先在兄弟几个心目中造一个神出来?刚才那瞎老太太已经为自己做了充分的铺垫,只需因势利导,讳莫如深,让他们疑神疑鬼,不上当才真的有鬼了。
豹子扭头看他,气得高欢拍了牠一巴掌骂道:“你懂个屁,哥哥我不好好利用这帮傻兄弟,将他们的力量尽快凝聚起来,想阻止一场浩劫,哪那么容易。”
想明白这一切,高欢嘴角上翘,一副奸计得逞的欠抽样。
申时二刻,他们这一行人马回到驻地时,四十多围猎的青年都已经回来了。因为收获太丰富,一个个神采奕奕,笑声不断。除了没有大型动物这点缺憾外,狍子、麂子、黄羊、北山羊、梅花鹿、兔子、飞鸟不计其数,堆得跟小山似的。中午因为急着围猎没有喝酒,晚上这顿酒是要大喝一顿了。贾智带来的两个厨子和十来个下人继续担当者烹食者的角色,贾智本人却提不起兴趣,一个人站到水潭边,痴痴的看着水面,估计还在回味瞎老太太的卦辞。
司马子如唯恐贾智受到的刺激还不够深,火上浇油的在一旁说道:“显智兄,要不这样你看行不行。我这人的品行你是知道的,用阿欢的话说,就是以助人为乐为快乐之本。你呢,家财也不多,妻妾也就十来八个,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兄弟也不能袖手旁观不是?我就勉为其难,替你照顾一群嫂子们。高兴的时候,挨个揍一顿。不高兴的时候,集体揍一顿。这方法还是阿欢教我的,好用的很。”
蔡俊说:“挨个揍一顿和集体揍一顿不是一样的吗?”
司马子如立刻纠正道:“那怎么能一样呢?挨个揍是打完一个再一个,集体揍是同时脱光光,不分先后。”
“子如,说话小心了,你看看显智的眼神,怕不是要和你拼命吧?”刘贵提醒司马子如。
果然,就见贾智的脸色快成猪肝色了。他恶狠狠的盯着司马子如道:“你这禽兽,老子若有什么不测,宁可把妻妾全杀了,也不会留给你祸祸。”
司马子如依然不知死活的说:“贾显智,你还是不是人?兄弟我好心好意的替你照顾嫂子们,你咋还恩将仇报?这事你要是交给蔡俊或刘贵,那就不是打几下那么便宜了……以他两的人品,啧啧啧……我都不敢往下想……”
“你放屁!”蔡俊和刘贵同时骂道。
蔡俊说:“阿贵,你先来,我补充。”
刘贵说:“我懒得理他,还是你来吧。”
“嘿嘿嘿……我这暴脾气,骂我你俩还要推让,岂有此理。既然这样,显智家的嫂子我不管了,爱谁谁。我这操心的命……”
众人被这货逗得开怀大笑。贾智没有心情和他们几个逗闷子,走到高欢身边站定后说:“阿欢,你说那老妪的话能不能信?”
高欢看着他说:“知道我刚才干嘛去了?”
“不知道。”
“我刚才返回小岛,结果你猜怎么着?那一家三口不见了。”高欢神秘兮兮地说。
“你这是甚意思?”贾智有点懵。
“那地方三面环水,只有一个出口。我们离开不过盏茶功夫,等我返回去人却不见了,唯一的一条路上也没碰见,你说是甚意思?”高欢渲染着神秘气氛。
贾智越想越觉得恐惧,双眼圆睁,张大嘴巴,一字一句地说:“你、是、说,他们、是、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