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桌全鱼宴摆上桌的时候,高欢满头大汗的从后厨出来,惊得温子升眼球掉了一地。心说这高欢真是脾气古怪的可以。一首《沁园春》填的天地无色。与自己三人对阵始终把持着话语主动权。身边的未婚妻不仅貌美如花,身份尊贵,还颇有男儿本色,巾帼不让须眉。鼓捣出一个特区,让人眼花缭乱,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现在一桌令人垂涎欲滴的全鱼宴也色香味俱佳。啧啧,是不是人!
温子升的感慨还未结束,门外响起了说话声。来者正是尚未归去的斛律金和厍狄干,在司马子如和刘贵的陪同下大步跨入院门。
中秋节落幕后,工农商学兵等部门负责人各自归位,训练的训练,生产的生产。年底之前要按照进度验收,谁也不敢大意。大家都在保证上签过字的,完不成任务必须主动让位。让不让位的关键不仅是权力的诱惑,还有每月一百多两白花花的银子。不是所有人都在乎那点银子,那好,还有男人的尊严!因为无能而主动交出权柄,以后还怎么在兄弟们面前抬头挺胸?丢不起那人!人活脸、树活皮,墙头活的一把饹馇泥。所以,昨天晚上众兄弟喝了一场后连夜回到各自营地。据段宁说,这帮兔崽子们现在都给自己配备了护卫队和勤务兵,喝死了也有人收尸。特权阶层是怎么产生的?就是这样不知不觉间的比照中产生的。一开始都是工作需要,慢慢就会习惯成自然,直至尾大不掉。
刘贵和司马子如是高欢的左膀右臂,二人都是军政一肩挑。一个负责经济基础,一个负责意识形态,两手抓、两手硬。对外,刘贵只是五原贸易商行的掌柜,对内则是特区后勤部部长。司马子如对外是怀朔镇军省事,镇军第四幢主薄。对内是特区民兵参谋长。当初任命这些人的临时职务时高欢自己也没想清楚,古今混用,杂乱无章。虽说来自后世,毕竟自己不是正儿八经的行政管理方面的专家,如何架构一个体制,他确实不是很清楚。现在看来,无知反倒给他带来不少好处。自己都云山雾罩,温子升他们岂能看出其中门道?乱有乱的好处。不过年底以前一定要理顺行政关系,责权明确。随着五原的壮大,生产队式的管理会影响行政运转的。
警卫营长王伟、内卫营长段宁,工兵团团长娄昭都被高欢撵到另一个房间用膳去了,这一桌就剩下他们九人。两名十四五岁的勤务兵负责上菜。后厨做饭的是何水仙和铁头,这两人现在打得火热。当初随王怀他们提前来五原筹备时,铁头负责训练那一百多小乞丐,何水仙负责他们的生活起居。不曾想,短短四个月,两颗孤寂的心居然碰撞到一起了。何水仙彻底摆脱了李四给她造成的心理阴影,铁头也从失望中恢复过来。当初他俩训练的一百多男女小乞丐现在都是段宁手下的内卫营兵卒,女孩子将来是要保护高欢家属的女护卫。
菜上齐了,人到齐了,高欢招呼众人入座。几人你推我让,不知该坐在那个位置合适。
高欢说:“穷讲究什么,都是自家兄弟,随便坐。”说完拉着娄昭君率先在主位坐下。司马子如按照高欢的习惯,安排主客一对一坐下,便于招呼。
勤务兵已经给各位面前的杯中斟满酒,高欢说:“我现在正式介绍诸位认识。先介绍远方的客人,他们是来自洛阳的兰台御史温子升、郭义、赵元则。子升兄诸位都见过了,一首《凉州乐歌》写的那叫一个大气磅礴。远游武威郡,遥望姑臧城,车马相交错,歌吹日纵横。写得好,直抒胸臆,足见子升心有乾坤,壮怀激烈。义兄和原则兄今天初次露面,经过一上午的深入交流,感觉相见恨晚那。三位不远千里来五原考察却不露行迹,实在有些不应该。下次再来五原可不能藏头露尾的,不像话。贵客临门,失之交臂,这事传出去,我高欢以后还怎么做人,对不对?”
“不敢不敢,下次定当提前告知行踪。”温子升客气的说。
“我是担心高兄假装不认识我等,岂不是尴尬至极?”郭义以进为退的将了高欢一军。
“义兄不知道吧,高某在怀朔有个响当当的诨号叫义薄云天,为朋友两肋插刀。谁人不知,哪个不晓。”高欢再次拿出他恬不知耻的语言风格。
司马子如插话道:“有时也插朋友两刀。”
“闭嘴,没你这么踩乎人的。”高欢制止司马子如揭他的老底。众人被这两人的插科打诨逗得嗤笑不止。
“下面介绍几位兄弟给三位御史大人认识。司马子如,目前是怀朔镇军省事,第四幢主薄。乃父现在鲁阳太守任上。刘贵,秀容刘家嫡子,大魏勋贵之后。目前是我五原贸易商行掌柜。斛律金,敕勒部酋长嫡子。厍狄干,大魏功臣之后,道武帝敕封百里山川。我未婚妻就不用介绍了,诸位都领教过了。”高欢三言两语就介绍完了。他的语言风格完全打破了温子升三人对北部军镇兵卒的认知。
五原突然出现三位检校御史,不用想也知道来者不善。司马子如一贯嘴巴不饶人,见温子升和郭义表情尚算平和,但赵元则的脸色僵硬阴沉,目光游离,时不时的瞟向娄小姐。这里一定有古怪,心里藏不住事的司马子如大咧咧的问:“三位御史来五原是考察的还是找茬的?”
这态度也太不讲究了。高欢已尽可能的淡化御史身份的敏感性,将他们的秘密调查美化成游历考察。可司马子如这货还是不给人面子,薄薄的一块遮羞布让他一把就扯了下来。
刘贵拽了拽司马子如的衣袖说:“有没有脑子你。三位御史莅临五原,那是何等荣耀的事,怎么到你嘴里成了找茬了,会不会说人话!温兄、郭兄、赵兄,别听司马子如胡咧咧,他就是个有嘴没心的夯货。五原这地方蛮荒之地,五原人更是见识少,错吧大象当母猪的人有的是,莫要见怪。再说,御史的天职就是找茬。加官进爵那是吏部郎官的事。别说三位是光明磊落的找茬,就算秘密的收集证据也无可厚非,是不是?”
还说司马子如不会说人话,你他娘说的这叫人话吗?温子升和郭义互看一眼,又双双瞪着高欢看。不知该如何回应刘贵的“仗义执言”,三人同时摇头苦笑。
赵元则听刘贵和司马子如一唱一和的挖苦自己一行三人,后槽牙快咬碎了。今天若不是遇到娄家之女,早把高欢这个祸害收拾妥当了。现在可好,一个娄家挡在前面还不算,又增加了四位更加惹不起的人物,一个比一个难搞。收拾朝廷命官,再难也还是有办法的。无非是牛头不烂,多费点柴炭。可部落酋长你怎么办?秀容刘家有大功于朝廷,敕封的爵位在那里放着。司马子如之父是在任太守,一方地方高官。厍家的祖上功勋卓著,随便划拉一下就是百里山河的封地。那不是千亩万亩田土,是一百多里地的国中之国。这位敕勒部的少东家更是名副其实的国中之国的少主,听调不听宣的部落酋帅继承人。五座大山挡着,还怎么下手?这姓高的穷酸究竟有什么好,一个个的竞相来投?听听他们沆瀣一气的做派,分明没把兰台衙门的金字招牌放在眼里。安一个“意图造反”的罪名给你们,难道冤枉你们不成?想到这里,赵元则看向每一个人的眼神隐隐的流露出几分怨毒。特别是对高欢的观感,差到了极点。反过来又恨自己没有勇气拍屁股走人,留下来参加这样的鸿门宴简直是煎熬和羞辱。
斛律金和厍狄干见二位针对三位御史明捧暗损,不禁面面相觑。两人不约而同的心里暗想,五原这地方可真是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啊!兰台御史都敢调戏,这都是些什么人。佩服死他们了。
厍狄干是打上门来的朋友,至今也不过见了高欢三四面。不知高欢究竟看上自己什么了,简直好的莫名其妙,自己连拒绝的勇气都拿不出来。
斛律金是因为闲的蛋疼,听说五原城搞什么中秋狂欢节,骑着马就来了。这可好,五天交流会他一天没落下,还参加了歌咏比赛,莫名其妙的获了二等奖。硬说自己的诗写的不错。狗屁,那就是牧民随口唱的一首歌,怎么还成优美的诗歌了。好在高欢这人不错,豪爽大气不见外,朋友的是。
现场气氛有点尴尬,高欢不得不出面干涉了。他习惯性的搓了搓脸颊,不好意思的说:“三位别见外,他俩没有别的意思。你们的身份太过敏感,任谁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都会往歪了想。不知者不罪。我等有幸相聚于五原,无论如何都是生命中的缘分。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现在我提议,端起酒杯,我们饮甚!”说完站起来,与每个人碰杯为敬。
高欢提议完,温子升代表三位御史接着提议:“好一个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高兄大才,金语佳句,信手拈来,当得起才思敏捷。我温子升别的不敢说,诗一道还算有些造诣。当世苑,南北二朝的才子当中不乏佼佼者,但与高兄相比,还是差了点火候。今后你我不管走向何处,诗一道定要互相交流切磋。诸位兄弟也一样,常来常往,加深印象。来来来,饮甚!”
温子升说的热情洋溢,但关于御史的原则却没有放弃。写诗填词喝酒都没问题,但使命职责不能随着一顿酒喝没了。所以他才用“你我不管走向何处”来界定诗酒与指责的界限。这一句多余的话不但没有惹恼高欢,反倒让高欢高看于他。这才是人的气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