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云见月
早见,花鸟相闻。
一派平静之下,穿着灰锦常服的青年站在薰风苑里院门前,轻轻一推,木门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吱呀打开它里边的面目,迎面就是浓郁的安神香味。
聂婴离睡得正沉。
青年皱了皱眉,先是走到香炉前把剩下的沉水香料碾灭,然后在床榻前站定。
隔着薄纱,青年瞳孔倒映出床上人精致的容颜,于睡梦安然,美好如画。
只是这样,就已经足够了,青年忽而露出一抹慈父般的笑容,他倾身靠近了些,温柔地呼唤,“少爷,该起床洗漱了。”
陌生地气息令聂婴离睁眸时浑身戒备,他目光凌厉清醒,可当他看见纱帘之外站着的青年是谁时,琥珀的眼瞳微微颤抖起来。
青年适时地自我介绍,“我是贺陆,今日起接替元棋,来伺候少爷。”
“少爷先更衣吧?”
聂婴离闭上眼,再睁开时是一片平静清明。“不用麻烦,我自己来便好。”他露出得体的笑容,“你瞧着比我年长,我能唤你一声贺哥么?”
贺陆笑着应了,“都听少爷的。”
尽管如此,他还是亲手为聂婴离披上一件狐裘。
雪白柔软将寒冷隔绝在外,聂婴离捧着汤婆子,敏锐地感觉到连屋里的地龙也烧得更暖,他垂目默言,还是头一次,连心头发冷得窟窿也被填满。
早餐主食是海参粥,搭配几样清爽可口的点心,用量也是恰到好处,纵然聂婴离胃口不佳,也吃下大半,但他惯于稍有饱腹感就停止进食,这一顿普通人吃了也只有七八分饱的用餐,他还是剩下不少。
见聂婴离食用不多,贺陆不由皱了皱眉,聂婴离本来就身量清瘦,昨夜那么一折腾,面色还透出些许苍白,柔弱不经风。
贺陆暗暗想,得让他多吃些找补回来才行。
“少爷,有件事我觉得您还是知晓为好。”贺陆命人收拾好以后,拍拍手唤出两名黑色劲装的蒙面暗卫。
“这是将军派来保护少爷安全的暗卫,元八和元九。”贺陆瞥了二人一眼,元八和元九立刻齐整地向聂婴离行礼。
贺陆这才满意,“将军的意思,今后他们就作为少爷的侍卫,少爷随意差遣就是了。”
“嗯。”聂婴离状似不经意地问,“贺哥,那……元棋呢?”
小熊与小樱
辰岁,烟火声起。
坊间传统爆竹除旧岁,噼里啪啦地声音驱逐凶兽,洒扫庭除清洗过去一年的污秽。
好似在这一刻,所有的苦难都会远离。
聂婴离半躺在床上,看着窗纸透映出来的层层烟花剪影,眸光有些许的飘远,轻渺渺地,如雾如纱。
“听说新旧年时交替时许下的愿望一定能成真。”他轻轻笑起来,悠然开口,“那么今年的樱花,可要开得繁茂些才好。”
等到早樱盛开的那一天,他会让舅舅和阿娘的命运走向最好的结局。
不过现在,还有另一件事需要解决。聂婴离闭了闭眼,尽力使自己看上去平和,这才打开汤婆子的瓶口,光线照不进去,黑糊糊一团,如同深渊。
只不过瞬息,那一团黑暗里就钻出一个小人儿,他的身量只有巴掌大小,比例却十分完美,腰肢劲瘦,身形俢亓,容貌锐漠锋利,宛如淬上致命毒药的刀刃。
不容侵视。
简直和那个人一模一样。
“把你的脸遮一遮。”聂婴离嗓音难以自抑地沾上冷意。这幅面容后的那个人,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寂静夜晚,无数冰棱扎穿心脏,铭心刻骨的恨。
偏偏,和他血脉相连的弟弟,越是长大,越是像他。
就好像他越是极力想要撇清和那人的关系,真相就越是能让他清醒。
他是那个人的孩子,他流着一半罪恶的血。
噩梦循环。
“对不起哥哥。”小人儿熟练地将衣领上翻,半面罩住,只露出一双漓青的眼眸,瓮声瓮气地跟聂婴离道歉,“我好久没有见到哥哥了,很开心。”
他傻傻地笑了一下,眉眼弯弯,满是欢喜。
总是这样。聂婴离轻轻抿唇,还是没能抵挡他眼里闪烁的光亮,心也跟着柔软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