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飞叶玉竹

唐昀不会说谎，真的不会。

于是乎，尴尬的气氛，一直从还没装修好的斋里头延伸到了葫芦街上的一家医馆里。

此刻，苏鲤儿和唐昀并排坐在一张长凳上。前者微微地仰着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眸光一片迷离，看上去有点呆呆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至于后者，手肘撑在大腿上，双手自然地交握在一起，微垂着头，显得有点局促，目光却时不时往苏鲤儿身上一瞄，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毕竟，起初他坑了苏鲤儿一把的事儿，自己还是觉得有些理亏的，苏鲤儿能理直气壮地看那小贼不顺眼，他却没那心思，反倒因为旧事重提，尴尬得不行。

就在唐昀总算鼓起勇气，抬起头来，想要对苏鲤儿说些什么的时候，一侧突然发出哐当一声响，把这厢心思各异的两人都给吓了一跳，也瞬间把发呆中的苏鲤儿吓回了神。一扭头，苏鲤儿就发现了唐昀顿在自己身上，还没来得及收回的目光，想到先前那事，只觉得一阵心塞，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何事？”

“我……没……没什么，我去里边看看……”唐昀被苏鲤儿瞪了一下，原本已经打好的腹稿登时给忘到了爪哇国去，慌忙站了起来，逃也似的抢进了旁边的医室里。

苏鲤儿愣了一下，随即反倒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心塞的感觉一下子散去了大半。

这唐昀，有点意思啊。

这么想着，苏鲤儿也进了医室，谁知一掀门帘，里头又是哐当一声，伴着嗷的一声惨叫：“嘶……疼疼疼！大婶你下手轻点儿啊……嗷嗷嗷！”

“你刚刚叫我什么？还轻点，干嘛要给你轻点，你这小鬼头，就是欠收拾，费劲巴拉的把你抓着一回，咱们的人容易么，你还想轻点？疼了才能长记性知不知道啊？”一个听上去很活泼的声音，随后响了起来，听这人讲话的语气，似乎还带着点幸灾乐祸的感觉。

“姐姐我现在没空，不陪你玩了，招待客人去咯。你踹翻的东西记得给我摆好，否则你今天就别想从这间屋子出去了！”女子背对着唐昀和苏鲤儿，向一张木板床上挥了挥手，紧接着便转过身来，一脸热情地向两人迎了上来：“是唐昀啊！哎呦真是稀客，什么风把你给吹来我这百草堂了？诶，这还带了个小妹妹过来，小妹妹长得挺漂亮呀，过来让姐姐抱抱？”一面说着，一面作势就要抱上来。

唐昀顿时一头黑线，不顾三七二十一，一把拉住苏鲤儿的手，蹭蹭后退两步，躲开了面前这人的魔爪：“沈姐，咱不这样成么，一盏茶前，你刚刚把这句话说了一遍！”

苏鲤儿同样是一头黑线。一刻钟前，她和唐昀一起把这小贼抓住，捆了个四马倒攒蹄，带到了十三司，谁知萧燕燕刚好不在，于是唐昀就把小贼改道送到了这间百草堂。百草堂的主人，也就是唐昀称之为沈姐的人，全名沈玉竹，十分热情地欢迎了他们，只不过在见到苏鲤儿这个生面孔的时候，两眼放光，当场把人给抱了起来，苏鲤儿挣扎了好久，加上唐昀在一旁好说歹说，才被放了下来，也难怪唐昀现在看到她又来一遍，反应会这么大了。

“真是的，葫芦街都好久没来新的漂亮小姑娘了，你们竟然都不让我亲近亲近……”沈玉竹一脸痛心地瞪了唐昀一眼，随即把目光转向了苏鲤儿，“鲤儿小妹妹这准头不错啊！叶飞雪屁股上那一袖箭，是你干的？可以的哦！”

苏鲤儿险些儿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了。

一袖箭飞到人家屁股上，沈玉竹还说自己准头不错……这话怎么听着，就这么不对味呢？好像自己那一箭就是冲着人家屁股去的一样……

咦，那个小贼的名字，原来叫叶飞雪啊，倒是挺好听的，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卿本佳人，奈何从贼？虽然这话用在叶飞雪身上似乎不太合适，不过想到这里的苏鲤儿，还是非常不厚道地想笑。

好在，沈玉竹似乎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的想法，话锋一转，就和两人唠嗑起家长里短来了。她这话匣子一开，苏鲤儿就觉出了不同来。这看上去像是三人边走边聊，实际上，整一路下来，苏鲤儿和唐昀几乎没有插上话的机会，都是沈玉竹一个人在那里滔滔不绝，偏偏这样一个话多得让人插不上嘴的人，还压根没有让苏鲤儿觉得不自在。沈玉竹行医多年，见识广博，走过的地方也多，兼之谈吐风趣，没用多长时间，便和苏鲤儿混熟了。结果就是，不过从后院走到前厅这一小段路，苏鲤儿的注意力，就已经彻底从唐昀身上转到了沈玉竹身上，全然忘记了某个不良少妇先前还企图“调戏”自己的事实。

百草堂和葫芦街上大多铺子一个样，是前店后院的三进式宅子，前厅是给人看诊和抓药的地方，这时候自然是开着的。有趣的是，百草堂给人看诊的堂屋地方不大，对外的药房面积却是不小，苏鲤儿一眼望去，外边长长的队伍排了好几条，大都是些拿着方子来百草堂抓药的人，而百草堂药房的伙计看上去也不像一般的药房伙计那般讲究，一个个大着嗓门跑进跑出地吆喝，好好一个医馆，竟是硬生生显出了些许集市的氛围。

这个发现在苏鲤儿心里打转，让她好奇了一路，奈何沈玉竹这一路上滔滔不绝下来，苏鲤儿竟是没能找到一个插言的机会，只好无奈地带着这个疑问跟沈玉竹进了前厅，七拐八弯地走进了一个房间，赫然发现，萧燕燕捧着一盏茶坐在里边的位置上，瞧这模样，显然已经等了自己一行人许久了。

“怎么样了？”见三人先后进屋，萧燕燕便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招呼三人落座，同时问道。

沈玉竹一屁股在萧燕燕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带着些幸灾乐祸地看了萧燕燕一眼，挑眉道：“逮着了，死不了，你就放宽心吧。”

“那就好，现在这情形我们还真一时半会儿离不得他。”萧燕燕左手轻叩桌面，眼底深处不经意地闪过一丝和平日里活泼表现不符的肃然之色。

沈玉竹见了萧燕燕这难得严肃的表情，怔了一下，问道：“怎么，又出事了？”

萧燕燕点了点头，看向面前三人，道：“就在刚才，上头派人来找我了，咱们这临安府里头，出了一桩无头采花案，临安府衙门自行解决不了，问我葫芦街能不能派两个人出来帮把手。”

－－－－－－题外话－－－－－－

小剧场：

苏鲤儿：沈姐，咱们葫芦街有年休吗？

沈玉竹：咱们可是服务行业，哪来的年休？过年还是乖乖等着加班吧。

苏鲤儿：昂……

（转身嘀咕：还好还好，知道你们都加班，我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