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却说江宁王这厮,也着实是倒霉了些。他的确是有那谋反的心思不假,可他说白了也只是个亲王,又非那等成日家杵在边境手握重兵的大将,这手底下能够过了明路的武装人手也不过就是制下那一千王府亲卫罢了,便是如此,能发放到这些亲卫们手中的武器,也绝不会是一些超规格的大杀器,这一点人马,便是放在江宁府驻军面前都不够看。
江宁王那个愁啊!若这会子是乱世还好说,他不论是揭竿而起还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只要拳头够硬了,哪个还管得你?偏生这位有一颗想要谋反的心,却是没有那个给他造反的命,打他出生以来,这天下就是太平得不能再太平,勿论是中央还是地方,都跟个铁桶也似,岂是他一个被外放的藩王想要插手就能插手的?
更不要说,这厮和当今圣上,实际上早已没了多亲近的血缘关系。江宁府这地儿着实不错,此话不假,可这江宁王的位置,却并不是先帝之子分封下来的,而是那大康王朝太祖皇帝的兄弟,合太祖皇帝一道打天下立了功,太祖皇帝给封的亲王之位。说穿了,这厮压根就算不得皇室那一支的血脉,平日里头见了皇帝,先就得冲地上一趴,砰咚砰咚几个响头落下,还不定就马上见得着皇帝的脸,光瞅着那一双冲天靴看了,难道还指望上头那位能和他多亲近不成?
有句话说得好,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消亡,江宁王很明显的就属于前一类。许是一见到皇帝就跪,次数多了,这厮心下就开始打起小九九来了:凭什么坐在那椅子上头的人,就不能是老子啊?
江宁王其人,说他聪明罢,太平天下的他偏生想着造反,委实不明智了些;说他蠢罢,这厮却也是个明白人,晓得自家明面上这些亲卫,便是放在整个江宁府里头,都还不够人家朝廷驻军塞牙缝的,于是乎,这厢便采取了那迂回战术,白道的行不通,我还不能往黑道走么?这便把手伸向了江湖上,甚至还伸向了苗疆。
这算盘打得好,江宁王这厮也的确能忍,被唐昀和苏鲤儿发现不对之时,已经是他筹划的第三个年头了。
还是那句话,可惜,他碰上的对手,是葫芦街。
葫芦街那是做什么的?放眼整个大康王朝,怕也是再无人能比他们更熟悉黑白两道的了,更不用说,街上的人,本就是当今特意培养出来的,说是大内密探也不为过啊!
这江宁王刚一露出马脚,就被葫芦街逮了个正着,不得不说,这厮的运气,不是一般的背了。
此刻,江宁王正带着几个哭哭啼啼的娇妻美妾,以及一众心腹手下,举着几颗夜明珠,顺着一条地道,弯弯曲曲地向前走着。
“娘的,这些人别是属狗的吧,鼻子这般灵光,我们这厢都还没些个动静呢,就给他们一锅端了!”这说话的是江宁王手下一个幕僚,此人是江宁王手下要紧的智囊,平日里很是得脸,因此,说话间较之其他幕僚要随意不少,这时候,正恨恨地骂着葫芦街那一众掌柜们呢。
江宁王的神色也很是不好看,甚至于有些阴沉:“这处待不得了,也不知他们是怎生收到的消息,先前我们和那些苗人商量的事正在紧要关头,这些个搅屎棍一冒出来……”
他却不知,正是他要拉拢的那些苗人把他给卖了个底儿掉,这厢还兀自心疼着这一股没能拉到手的势力呢。
“王爷勿要担忧,几位先生一早就防着如今这情况了,两年前便派人建成了这地道,如今虽说江宁府是待不得了,可咱们的下处又何止这一家?一到那江湖之中,联系上几位兄弟们,京城里那一位,又能拿王爷怎生办法?”边上一个护卫模样的人开口道。
江宁王眯了眯眼:“确是要多亏几位先生深谋远虑了。”
几人一面说着话,一面赶到了地道出口,一个护卫执着夜明珠上前,拨动出口处的开关:“王爷,到了!”
开关被护卫打开,一行人出了地道——这地道却是通向江宁府外城的,那出口之处是一个小院,出了院门便是一条宽阔的河流,在河岸旁,有一艘不起眼却并不小的船泊在那里。很显然,这处就是给江宁王用作逃跑的后路了。
一群人重见天日,不由得都松了口气。这厢护卫打开院门,江宁王抬脚刚要走出去,不意旁边嗖的一声,忽然射来一支箭,直直地钉在了院门前的地面上,就离江宁王的脚一步之遥,那箭尾,还在打着颤呢。
江宁王心头咯噔一下,顺着箭矢射来的方向抬头一看,一袭黑衣,手执乌金折扇的墨长歌,一双长长的眼睛,正凉飕飕地望着他呢,后头还跟了一群盔甲整齐的士兵。
墨长歌是做什么的?那可是葫芦街上的情报头子啊。江宁王这狡兔三窟的事儿,瞒得过别人,又怎能瞒得过他呢?
墨长歌是个特别不喜欢废话的人,当然,在表现自家丰神俊朗形象之时除外。这会子二话不说直接开打,没几个回合下来,江宁王就趴在了他的乌金折扇下头,而江宁王手下的人,自然也没落着好。
不巧的是,江宁王这厮趴下的一瞬间,那脸刚要对上了墨长歌的扇面儿。这扇面上的字,这会子又变了,上头一句“大风起兮云飞扬”,险些儿没把他气出个好歹来,白眼一翻,晕了。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他那意思,来清剿自己的这帮人是猛士,那自家是个什么?给猛士垫脚的不成?
……
江宁王这个要犯被朝廷判了个斩字之后,葫芦街的人,都回到了街上,又开始了他们的看店生活。
赵随云照旧时不时冒出来神棍一回,萧燕燕照旧勾搭她的美人,墨长歌依旧是那样中二,倒是叶飞雪,说是现在空下来了,想要出门玩个几天,拍拍屁股就没影了,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他一走,唐昀是乐得清闲了,不用再成天和防贼似的防着这小子来偷食,着实让他松快不少。
只不过,他这后厨里的新鲜吃食,便是叶飞雪不在,还是少得和从前一样快。
每每提到这一茬,唐昀脸上都会现出笑意。
鲤儿这丫头,最近是越发挑食了啊。
“怎么样,怎么样?我这主意不错吧?”提壶小厨的小厨房里头,苏鲤儿正扬着一张脸,笑嘻嘻地看着唐昀。
“把院墙拆了……”唐昀简直哭笑不得,“值当这般大动干戈么?开个月亮小门不就好了。”
原来,这两人是在商量这院落改建的事儿呢。
唐昀非常坚定地认为,天天从后院翻墙来蹭吃蹭喝,实在是有损苏鲤儿这个闺阁少女的形象,就想着把两家后院给打通,横竖提壶小厨和竹里斋也是邻居。谁知苏鲤儿更狠,这厢一挥手,十分豪气地表示:要改,那就直接把院墙拆了得了嘛!安个门进进出出还要开门,多麻烦呀。
“哎,先莫要纠结这事儿了。”苏鲤儿提了提自己身上红白相间的裙子,“不是说了要我今儿来给你这大厨做个福娘捧场的么?要我分发的点心呢?”
“这里呢,都准备好了。”唐昀把一个托盘放在了苏鲤儿手上,看着她一手端着托盘,一手提着裙子,轻巧地向前院走去,随即一个吆喝的声音就传了出来:“伙计们,开工了啊!”
唐昀嘴角微扬。
无论生活当中有什么样的风雨等着我,只要有你的陪伴,我就不会缺了那一份宁静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