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你知道我是谁了吗?”
在那墓地之中,满天的乌云已经散去,在墨尔面前的,只是一个看起来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男人。
而墨尔呢,墨尔或许已经察觉不到自身的存在了,他不知道自己方才所直面的存在到底是什么,恐怖吗?可怕吗?不,那都不足以形容他方才所看见的东西,倘若如今的他依旧是当年的血肉之躯,他必定会像自己脚下那散发着强烈气味的绿色液体一个下场,那些怪物,那些使人们感到无穷恐怖的怪物,在那第一个刹那便变成了这幅样子。
可即便如此,即便他保持了自己的形体,可他无法再维持自己的灵魂,他能感到自己那布满了如同风化裂纹的灵魂已然崩碎,如同陶塑一样被凝聚成了另一个样子,随后又崩碎,再凝聚,他仿佛陷入了一种可怕的循环之中,他早已介乎生死之间,这是他早已知晓的事实,可现在,若是非要有一个词来形容他的状态,那就是非生非死,可怕的无尽循环。
“你好,墨尔先生。”
就在这生与死的循环之中,墨尔又感受到了那男人的声音。
“请不要试图理解我的行为,先生,因为对于你来说,我哪怕最简单平常的举动在你眼中都是荒诞且毫无意义的。”那个声音在他的灵魂中说道。
“我在你的存在中,感受到了一些我熟悉的气息,我希望能够通过你了解到它们。”
“如你所见,我们不需要交谈,虽然我并不讨厌这样,先生,我只能说我已经观察了你很久,久到你的生命出现之前,还要在那之前很久。”
“我能够感受到它们在你身上所留了烙印,即便在这个宇宙已经过去了成百上千亿年,那烙印依旧如此清晰。”
“也许你不理解我所说的含义,因为这场对话也即将结束,不过现在,先生,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个帮助。”
墨尔终于从那绝望之中解脱了出来,可他观察着自己的灵魂,它依旧在不停的崩塌与重塑,可若是失去了肉体与灵魂,那现在的自己,又是什么样的存在?
“先生,请你向我提出一个愿望。”那黑色皮肤的男人说道。
墨尔没有说话。
“你的愿望,我都会满足。”男人说道。
“我要打败那个阻止我的人。”墨尔突然睁开眼,说道。
“那个破坏了这一切的人,我要打败他!”
“好的。”
墨尔能感感受的到那个男人在点头,他能感受到他退出了自己的意识。
“等等,就这样,我要怎么做,你这是什么意思!”
墨尔惊醒了,是的,他惊醒了,可他睡眠应该早已与他无缘,睡眠是造物者对生灵的恩赐,睡眠是生灵最重要的学习。
可这与他毫无关系,自从那疯狂的声音占据了他的脑海,他就只能在黑夜中无休无止的沉沦着,可为什么自己如今会在这样一个充满了阳光的房间里,他抚摸着盖在自己身上有着美丽图案的被子,这一切难道只是一场梦吗?
“可这未免有些太真实了。”他想着,早餐中那牛奶与培根的香气还萦绕在他的舌尖,就在他吃下最后一片吐司之后,他看向了洗漱台前的镜子,镜子中的墨尔皮肤不再是象征着死亡的黑灰色,他的呼吸也没有了自泥土掘出时所覆盖的咸腥气息,这一切都显得美妙极了。
哦,他想起来了,今天是他即将开启画展的日子,将会有着无数的记者采访着自己的生平,他们将会把自己的经历写成报道,在将来,这些报道会由自己的追随者们汇编成,进入每个人的架,用上最昂贵的金丝包装,用着大大的开本,硬硬的皮上写着自己与友人的留言,或许还会有这几篇序言,出自当时或者现在的名人,为他的传记增光添彩。
墨尔对着镜子修剪好自己的胡须,用沾着水的梳子将自己的头发梳的平整,让自己看起来精神而充满阳光。
“美妙的一天。”他想着,只要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他就能够忘记之前所有的不愉快,“哦,那只不过是一个噩梦,亲爱的,只是一个噩梦。”
他洗去自己面上那些粘着胡子茬的泡沫,性质昂扬的走在了通向自己画展的道路上。
可为什么,在自己的面前,却是一座如此冰冷的大门,它沉重而厚实,却掩盖不了从门缝中拥挤而来的疯狂,”老天,为什么我会来到这里!“
他不记得自己在这条路上走了多久,也许是他太过兴奋以至于错过了自己的画室,可为什么自己会来到这里,那可怕沉重的大门无论如何都不会如天堑一般横在自己的面前。
”这不科学。“他想着,同时又讶异着自己的幼稚。
时间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他又一次回到了那个令他无比痛苦的地方,在这里的每一次呼吸,甚至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折磨着他的肉体,他的灵魂,那些愚蠢而无效的治疗与药丸,它们侵蚀着他的皮肤与大脑,他能看到自己原本红润的肤色变得死灰,那呼吸中也夹杂着腐烂土壤的可怕气息,他甚至在期待着那场大火。
终于有一天,那来自地狱的火焰席卷了他眼前的一切,席卷了那些无辜而疯狂的灵魂,他看到拥挤的人群来到了那似乎永远都紧闭着大门的地下室,与他们,那些疯狂的人争夺着少得可怜的食物与水。
房屋那因灼烧而脆裂的砖石掩盖了他们的痕迹,那些记录着他们信息的纤维与颜料在那大火之中迅速被碳化消解,幸存的人们感谢着自己的幸运与神灵的恩赐,可都不再记得他们还存在于那漆黑恐怖的地方。
很快,所有类似食物的东西就都被消耗一空,绝望,暴力,血腥,开始不停的上演,墨尔目睹着这一切,原来比绝望更加可怕的,是无所尽头的绝望,与绝望之下的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