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袖弯弓搭箭瞄准一只兔子。
箭羽离弦,以破竹之势迅猛扑向猎物,精准地刺入其咽喉。洛袖正欲上前,不料下一刻另一个方向凭空窜出一支羽箭,同样命中了正在挣扎的兔子。小东西艰难地蹬了两下腿,便没了声息。
洛袖抬眼望去,林中又走出一名蓝衣少年。两人俱是一怔。
“楚王殿下。”
楚王陆锦孤身一人,见到她时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好巧,洛姑娘。”他低头看看兔子:“原来是姑娘抢了我的猎物。”
洛袖忙道不敢。陆锦笑道:“我说笑的,别当真。不过既然如此有缘,姑娘与我同行一段如何?”
洛袖忙道:“听凭殿下吩咐。”
两年间陆锦的个子抽了条似的长,面容渐渐褪去了稚气,气度也愈发持正端稳,竟不输二位兄长,更超然于金陵城诸位才俊之上了。
“上次在清音阁的事,多谢你兄长出手相助。”
“兄长也只是尽分内之事。”洛袖道,“听闻殿下的身体早已大好了。回宫以后,没有被为难吧?”
陆锦淡淡地笑了:“父皇非常生气。说的话……挺难听的。”
“……”洛袖语塞。
“他骂我是不中用的东西,逛窑子就罢了,竟还逛出满身的毛病。”陆锦脸色漠然,“他说我就说我,连安若也不让在我身边留。”
洛袖道:“可是当时的确是安若莽撞才会连累殿下……”
“你以为那是在罚安若,其实是在罚我。”陆锦道,“洛姑娘你可知,清平城里的消息是要靠自己打探的。我如今在飞莺宫像个瞎子,就连你受伤的事,还是二哥身边的人告诉我的。”
骄阳似火,乌云却不知从何飘来,将其稍稍遮蔽。投落在林间的树影渐渐淡去,凭空掠过的狂风拂干汗水,竟使人莫名地打一个冷战。
陆锦的眼睛里曾经盛满单纯而柔软的笑意,这一刻却什么也不剩。
“洛姑娘,我不想再这般无用下去了。”
——
五个月前。
上元夜总是一年中金陵城最繁华热闹的一晚。满城不夜,秦淮河畔歌舞喧天、游人如织,清音阁久负盛名,更是早已水泄不通。
易晖早和洛袖得意扬扬地炫耀过,他花重金购得一女,颜色妩媚之余,舞姿更是摄魂夺魄。他精心调教半年有余,决意在上元夜让她一舞成名。这种极品天生就该在最好的青楼跳舞,她在哪都是一棵活的摇钱树。
少女名为安歌。无父无母,身世凄楚。自幼习歌舞,年纪稍大些便被四处转卖,颠沛流离、居无定所。能得一处容身之地,极为感激。
洛袖却觉得她无端十分眼熟。
她想起安若曾与她提起过的——安若父母早亡于流疫,双生姐姐为歹人所拐,不知所踪。她心下一动。
洛袖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安若悄悄地在上元夜约了出来。
易晖是经商的天才。他挑中的这位少女果然一夜成名,一舞倾城。回到清音阁后院时天色将明,安歌对镜一点点洗去面上过于妖娆妩媚的妆容。她的动作忽然顿住,透过铜镜与站在自己身后的人久久对视,凝望那一张与自己八分相似的面容。
她听见安若迟疑地唤:“姐……姐?”
洛袖从没见安若这么高兴过。她性子里几分天生的清冷全抛之脑后,想尽了方法悄悄出宫,想要一口气将这十余年缺失的亲情尽数补上。洛袖理解不了,永远理解不了。她是上天眷顾的幸福的人,父母兄长一直都在等她,洛袖从未品尝过亲情缺失的孤独不安。
她理解不了的,或许陆锦是能够理解的。他是自幼丧母的孩子,别人却都说他有福气,生母只是个宫人,却能被宠冠六宫的舒妃抚养。但舒妃疼爱陆钰、私下对他却淡漠之时,陆锦又怎么能不羡慕,怎么能不想自己的亲生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