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真,有新委托过来。委托方是‘川银社’,委托内容是‘制做能解除泥泽瘴毒的灵药’,报酬‘六百银通’。详细内容已做好笔录了,麻烦尽快整理成告张贴到公示栏。”
“好的,请交给我。”
“邬真姐,刚刚收到紧急联络!‘兵曹司’那边要订购十支中愈神水,好像是前次讨伐山贼团时出现不少伤者,上面写着需加急处理!”
“立即联络‘信和坊’。他们那里应该还有少许中愈水的存货,为不耽误治疗请他们直接送往兵曹司去。”
“哇啊啊啊,邬真姐,我这边也有麻烦了!‘农桑司’传来的消息,说西效李村有块农田出现变怪征兆,要不尽快处理今年收成就会泡汤了。怎么办?黎阳城原本就缺粮食的说!”
“应该不要紧吧?庄稼变怪不会影响收成,而且只要保持水肥荒怪也不会随意移动。但这种事情为什么要找坊造司处理?让他们自己跟‘虎贲营’或别的拓荒者联络,委托讨伐好了。”
对着因紧张状况而接连悲鸣的后辈姑娘们,邬真以从容语调予以指示。
眼前这处有如证券公司般繁忙纷乱的职场,乃是黎阳府司麾下的“坊造司”。
需要说明的是,黎阳府司是治理黎阳地方的官府机构,其职能大致和省市政府相当,不过府司长是由朝廷册封的地方望族代代世袭,也就等于此地领主。黎阳府司麾下有兵曹司、农桑司、风水司等诸多分支部门,而“坊造司”就如其名字预示的那般,是管理坊师事务的部门——
当然,这里所谓“管理”其实只是官方说法。
毕竟对掌握着诸般造物能通的坊师来说,从根本上就不具备非得向朝廷低头的理由。反过来说,出自坊师之手的灵药蕴器,在乘黄诸国却视为支撑社会运转所必须的关键物资,哪方强势可谓自然一目了然。
因而更确切的说,“坊造司”的定位更接近“与坊师协调并引导其服务民生社稷”的支援机构。从坊师执牌的审定颁布,到坊务委托的受理协调,再到新人坊师的指导支援等,都在坊造司的职责范畴内。
至于其中最核心的职务,则是“坊务委托”的受理。
炼制灵药也好,制造蕴器也好,每位坊师都有其擅长或不擅长的领域。寻常人根本搞不清楚其中分别,更没可能即时联系上那些行踪飘忽的坊师。因而就好比先前邬真处理的那般,黎阳地方的坊务都会事先汇聚到坊造司,再经由坊造司转达给相应的坊师。
鉴于灵药蕴器在地方政务中占据着极其重要的位置,坊造司也因而成为黎阳府司麾下最忙碌的部门。服务坊造司的职员众多,而最核心的则是“司”一职。
“司”不仅要负责受理来自地方民众的坊务委托,还要负责判断委托交给哪些坊师去做。有时候当后者不那么配合时,司还必须负责与坊师交涉,令委托得以成遂。这项职务对情商言商都有很高要求,头脑敏锐亦不可或缺,因此多为聪慧与魅力兼俱的妙龄女子担任。
至于邬真,便在坊造司里担任“司”一职。
身着素色制服、有着水青眼瞳的邬真,是一位身边飘浮着稳静氛围、容貌气质俱佳的美人儿。现年二十四岁的她,在乘黄常识中应该早已然出了“妙龄”的范畴,然而其恳切温厚的人格和细致周到的行事风格,却让她在坊造司里有着相当高的人望,也得到自来同僚及上司的由衷信赖。
比起存在感稀薄的坊造长来,及时给予后辈们建议与指导的邬真,倒更像是坊造司的实际掌舵者。因而坊间甚至还有“邬司打喷嚏,坊造司就会感冒”的话语流传。
“呼……”
整理了下手头处理完的案子,邬真稍稍喘口气。
此刻已是接近正午时分。这时段里坊造司的信使们大都已外出联络,而前来咨询委托的民众也相当稀少,再加上需要处理的案也已做完,邬真因而暂时陷入无事可做的空档中。
(今天,好像也没来呢……)
邬真以指尖敲着档,视线却情不自禁瞟向本厅大门的位置。
数日前,那位叫“谷辰”的异邦青年,便是从那里踏进坊造司的。
邬真还清晰记得,那时候谷辰身上穿着白袍模样的古旧披风,而披风底下则是式样简朴的布衣和长裤。偏瘦的身材和生气质的温和容貌,两者搭配起来的感觉并不差,至少邬真觉得蛮舒服的。
比较引起邬真注意的是青年的眼睛。青年的眼睛像是俗称的“三白眼”,眼白偏多而眼瞳靠上的模样,看上去就像睡眠不足而随时要打哈欠的感觉。但实际却绝非如此。
当时邬真看着那生青年在正厅门口来回徘徊的光景,还以为他是前来咨询坊务的黎阳民众,因而也没多想地上前亲切招呼。但与对方交谈后,邬真才知晓事实并非像她想的那样。
青年报上“谷辰”的名字,并对邬真坦言相告。他并非商离人,而是来自遥远的狄邱之地,因而对乘黄之地的诸般概况可以说相当无知。虽然谷辰有志原成为坊师却不知道该如何去做,故而想找邬真咨询。
“狄邱之地?”
邬真当然没听过“狄邱”的名字,但谷辰的坦率却让她惊奇。
坊师数量直接与国家繁荣挂钩,因而朝廷赋予坊造司的职务中,原本就包含支援新人坊师的项目。对有志愿成为坊师的民众,司们都有义务尽到妥善引导之职,更不要说谷辰的坦率还带给邬真相当的好感。
于是邬真迅速调整着心态,准备妥善尽到司的职责。
对懵懵懂懂的志愿者进行指导,帮助他们理解坊师相关的诸般知识,原本应该是相当困难的事情,而邬真也作好了花费相当时间的准备。却没想到实际指导时,那叫谷辰的青年却一改先前畏手畏脚的拘谨模样,展现出高得吓人的理解力和领悟力。
毫不夸张地说,谷辰像海绵吸水般的汲取着女司讲授的知识。
那双平常无精打采像要打哈欠般的眼神,当集中精神时会不自觉地微微眯起,并射出让人为之心怵的目光。而指导过程的推进,也顺利到几乎只能用“一帆风顺”来形容。
第一天还是以邬真讲解为主,到第三天便是谷辰提问主导,第四天时连提问都大幅减少了,只是针对资料手册上那些看不懂的字请教女司而已。到基本弄懂手册的内容后,邬真的坊务指导便差不多告一段落了。
当然,有关坊师的造物能通及运用细则等事项,不可能在短短三天尽数讲授,谷辰的知识量至多也只是达到新人坊师相当的认知水平。然而考虑到寻常学徒至少要跟在师父身边两三年才能达到此等认知水平的话,谷辰的表现着实把女司给吓到了——
只是对于自己表现,当事人的谷辰自己倒没啥自觉。
毕竟谷辰原本就更擅长脑海活动。以前谷辰帮友人做大学校庆策划时,就曾面临过不得不同时处理来自十多个班组、近百份请托的艰难状况。与那时候相比,女司的讲解难度就跟初中生的暑假作业差不多。对谷辰来说唯一称得上麻烦的,大概也就只有解读资料手册的字而已。
对乘黄大地的常识一无所知的谷辰,当然也不会知晓自己的表现在女司眼里是何等的“非常识”。
明明不是坊师,这份异乎寻常的理解力和领悟力究竟从何而来?邬真忍不住对眼前青年生出别样的兴趣,本想旁敲侧击下谷辰的身世,但不知是否察觉到她的想法,谷辰在那以后好几天都没再来拜访坊造司。
谷辰曾说过来黎阳城是偶然,因而邬真怀疑着谷辰是不是去了别的地方?当然司的她是无权管束谷辰的活动,但回想起那段悉心指导、犹如流水泛舟般的畅快日子,邬真心中还是不禁生出遭到背叛般的微妙感觉来。
(……不行不行,身为‘司’必须平等对待来访民众。)
判断再想下去会影响工作,邬真摇摇头把注意力扯了回来。然而就在邬真把视线重新放到手里时,前方窗口处却传来意外的招呼声。
“不好意思,能打扰下吗?”